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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散文)

摘要:一夜北风,牵来雪花朵朵。
  一夜北风,牵来雪花朵朵。
  那些雪花儿,从天穹飘来,翩然柔情地落入凡间,在大地的胸膛,静泊。
  天地净白,山河寂静。二佬从镇中放学往家赶,顺着这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十里,有他的青瓦木屋。
  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戴上帽子,小心翼翼地走着,白色的运动鞋踏在蓬松的雪花上,发出“嘎嚓,嘎嚓”的声响。
  山野里静悄悄的,树叶、小草和那些来不及凋零的野果,被冰雪覆盖着,像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琥珀,泛着诱人的亮光,他吼了两嗓子,树上带着霜花的叶子,一头栽下来,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他想起打雪仗的情景。操场是江湖,同学是西门吹雪,雪球纷飞,好不快意。他不想放学来得那么早,甚至不想回到冷寂无人的家里。
  “啪嗒”脚下一滑,他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沾满了雪的运动鞋,异常的湿滑,他以手撑地,爬将起来,踉踉跄跄。
  下了前面这道山弯,小村庄就卧在山中,寂静,安然。
  他呵了一口气,抖抖身上的雪,下坡。平底的鞋子“唰,唰”的往前梭,拱起的雪花浸进了他的鞋子,雪水把他的大脚趾冻得生疼,他不由自主的向后倾倒,摔在雪地里。
  他觉得彻骨的冷,一双脚丫子似乎失去了知觉。他扯起一把枯黄的茅草,编成绳子捆住鞋子,两里之遥的村庄似在一条远不见首的冰河上,可望而不可及。
  村子里不过十余户人家,三婶家和他家隔着一块大坪场。听见他的脚步声,三婶家的黑狗从屋里冲出来,围着他摇尾巴,三婶开了门:“二佬,大雪天的回来了,快到三婶家来吃晚饭。”
  他站住了,想回到自己家去,又似乎闻到三婶家诱人的饭香,他分明听到他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声。他应道:“好的,三婶。”
  屋里,炭火熊熊地燃烧着,把风堵在了门外,把雪堵在了门外,把寒意堵在了门外。
  他烤着火,衣服上的雪花,幻化成水,冒着白烟。
  三婶端来了一盆热水,摆在他面前“二佬,鞋子都滴水了,泡个脚。”
  三叔找来了他自己的棉衣,棉裤,棉袜子,说道:“换身衣服,莫冷感冒了。”
  那双冻得通红的小手,还没烘灵活,抖抖索索地换上二叔的衣裤,解开草绳子,把一双冰块似的脚板伸出来,三叔一手搂起两只脚,放在身上使劲地揉.声音有些哽:“二佬,你才十四岁,一个人雪天里走十里地,下次叔去学校给你带钱来,莫冻吃亏了。”
  二佬看着黑狗:“三叔,生活费我还有,同学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呆在学校,又冷又孤单,我想回来,哪怕就是摸摸黑狗。”
  三婶叹了口气:“你说,两口子也不留个人在家照看孩子,都去打工,大冬天的,孩子怎过?”
  雪夜静谧,室外莹莹的亮白,室内昏黄的烛光。三叔骂道:“刮风下雨就停电。”
  二佬吃了饭,要回到自己家里去,三婶拦住了他:“二佬,没有电,你就在婶家里睡了,不好吗?”
  二佬摇摇头:“婶,我还是回去,安心些。”
  三婶打了手电,送二佬回去,黑狗冲进黑夜里,撒下一路梅花。
  进了屋,三婶在书桌上点了一根蜡烛,交代二佬:“婶回去了,你睡觉一定莫忘记吹蜡烛。”
  烛光摇曳,点亮了二佬思念的天空。
  阿妈此时该是在流水线上拧螺丝钉吧?父亲也是在车间里做模具吧?在昆山的某个角落里。可是昆山在哪里呢?他曾无数次在地图上凝视着那一片土地,似乎可以看见母亲慈爱的目光,又似乎看见父亲忙碌的身影。
  “雪下得再浓一点吧,父母就会顺着铁轨和电话杆,把我的思念一节节缩短。”二佬眺望着深沉的夜。
  “今日是冬月二十四了,明天,我就可以到村口去守望父母,不知道哪一日,他们就大包小包地出现在路口,回家过年了。”二佬突然觉得那条乡间小道无比的亲切,像阿妈春天播种时随手撒出去的瓜藤,曲曲折折,若隐若现,根在故乡,伸展到异乡,让他无法用目光去丈量。
  点点烛光,微微跳动,朦胧了二佬的视线,二佬进入了梦境。他接过了阿妈带来的两响炮,闪光雷,大地红,他兴奋地点燃了烟花,寨子里的孩子在他身后追赶着,欢呼着,缤纷的烟花璀璨着乡村的夜空,袅绕的硝烟氤氲着乡村的快乐……
  “咳、咳”似乎梦里的硝烟味太过呛人,二佬咳醒了。
  满屋烟雾,火吐着烈焰,熊熊燃烧着,书桌烧得噼啪着响,火势蔓延到壁板、床脚、蚊帐,“天啦,烧屋了。”他心中大骇,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避着火,钻到门边,哆嗦着拉开门,逃了出去。
  他顾不上恐惧,顾不上寒冷,急切地拍响了三叔的门:“快,快,不得了了,大火烧屋了。”
  黑狗“汪、汪”地吠将起来,三叔夫妇二人应声而起,跑到二佬家查看究竟。
  乡村夜寒,滴水成冰,火势凶猛,如何救火?三叔眉头深皱。
  “怎么会燃火呢?二佬,你忘记吹蜡烛了?”三婶盯着二佬。
  二佬哭得如燃烧的火般,肆意。
  三婶扯起痛哭不止的二佬,三分气脑,三分怜悯。“先去我家穿好衣服。”
  小村惊醒了起来,开门声,脚步声,说话声,在雪夜里渐次响起,人们奔涌过来。
  肆虐的火苗像一头怪兽,吞没了木屋,映亮了天空。木屋像一块疯狂燃烧的炭,将附近的空间烤成滚烫的烙铁,让人靠近不得。
  救火无法,有人观察火势;有人去一坪之隔的三叔家搬离柴草,避免火烧连营;有人叹息:“幸好二佬醒得早,人无事就好,就是二佬没了栖身的窝,几娘儿怎么过年?”有人感叹:“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是个事儿呀!”
  二佬心里的悔意,窜得比燃烧的火苗还高,怎么见父母?怎么过年?父母得打多久的工才能起这样一栋木屋?唉!自己真是个败家子。
  大火烧碎了二佬的心,烧尽了遮风挡雨的壁板,烧断了稳如泰山的柱子,两间木屋在火光中轰然而塌,石瓦“噼啪、噼啪”地梭下来,陷在雪地里。
  雪还在下,遮住山遮住水,遮住了山路,二佬的心里,也下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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