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此去无多路（散文）

银河此去无多路（散文）

摘要：总有一天，你立于生命的渡桥，欢乐悲喜，爱恨伤痛搭成的桥，秋风飒飒，衣袖翻飞，你会明白，风雨终会过去，彩虹到来；暗夜终会过去，黎明到来。无论多难，我们都应是快乐，坚强，有梦。
　　（一）
　　七夕，织女当渡河，使鹊为桥，相传七夕鹊首无故皆秃，因为梁以渡织女故也。——《风俗记》
　　相传七月七日这天，所有喜鹊头上毛都是秃的，因为这一天，它们都飞到天上，去银河搭就一座桥，喜忧参半的织女就是踩着这鹊桥，渡过银河，与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望眼欲穿的牛郎相会。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一年365天，相见的日子却仅有一天，何其短，相思的日子何其长。想那织女面对朝思暮想的丈夫和一双儿女，定是有诉不完的相思，吐不完的衷肠。银汉迢迢，纤云、飞星、鹊鸣，只是时间如此之快，分别的时刻转瞬来临，她是多么的不舍，在鹊桥上踯躅留恋，一步几回头，今日一别，再见只得来年。就这样世事轮回，几经沧海，他们总是苦等一年一次的相逢，相思相爱不曾变过。
　　想来，这人世间情爱的绝唱，总是历经俗世的阻挠与羁绊，才更加笃定，情比金坚，为众人折服，久久传唱。牛郎织女的故事，七夕的故事，从我们孩提时代起，就成了外婆或奶奶口中美丽诱人的童话，多少孤独而善梦的童年，总是捧着一张脸对着浩瀚的银河久久仰望，被一场坚贞不渝的爱情吸引着，朝着牵牛星织女星所在的方向，陷入无尽的遐思。
　　如今，这些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开始追根溯源的时候了，从古代，远古，上古，我们伟大的祖先，是那么的善于修辞，风雅颂，赋比兴，当两个实实在在的星座被赋予如此凄伤却不失乐观色彩时，难道它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吗？
　　
　　（二）
　　牵牛织女二星皆为恒星，尤其是织女星，它曾被我们的祖先当成北极星一样看待，明朝时郑和下西洋，就是以织女星为导向，完成了他一生之中伟大的壮举。若追根溯源，最早的记载将追溯到《诗经·小雅·大东》。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
　　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看那天上的银河，照耀灿灿闪亮光。鼎足三颗织女星，一天七次移动忙。
　　纵然织女移动忙，没有织出好纹章。牵牛三星亮闪闪，不能拉车难载箱。
　　很明显这是在抱怨，抱怨织女整天忙却织不出云锦华章，牵牛本是运输出身，虽终日忙碌，却运送不了任何东西。这谩骂从何而起？
　　此时正值周公东征结束，周公旦辅佐年幼的成王收复失地凯旋而归，这在周历史上是统一山河值得拍手称赞的壮举，然而落在个体的百姓身上，却处处透出战争的悲音。距离西周都城镐京近的地方为小东，而东边距离远的地方，则称为大东，为方便把大东诸侯国的物资财富运往镐京，再把镐京的军队运往东边诸侯国以便统治管辖，周王室就修出一条宽广笔直的大道作运输交通的要道，名周行。
　　悲风历历，宽阔笔直的大道上，路边一些大东的百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睁睁看着西边来的锦衣玉食华服的王侯将相公子，一车一车带走了自己辛勤劳作换来的衣食细软、车马牛羊、布匹绫罗，剩下的只有挨饿受冻，叫苦连连，生活无以为继。此时的大东，怨声载道饿殍遍野。
　　那么周与牵牛织女有什么联系呢？
　　周文王名姬昌，《国语·周语》谓：“我姬氏出自天鼋及析木者有建星及牵牛焉。”据韦昭解释，“天鼋”即“玄”其分野在齐地，而姬姓周家的女祖太姜来自姜姓，故称“出自天鼋”同时韦昭引旧说谓“有星出于须女，姜氏、任氏实守其祀”这个“须女”即由姜氏“守其祀”，实际上也就是织女。《史记·天官书》张守节《正义》曰：“须女，贱妾之称，妇职之悲者，主布帛裁制。”是“织女”、“须女”异名同实之证。
　　这印证了两个星宿与周人的关联，牵牛、织女的传说对应的是姬、姜两姓的婚姻关系。原来牵牛、织女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竟是被用作指桑骂槐，讥讽周王朝德不称位，有名无实。
　　生逢乱世，总是左右为难，如今大东被西周统治者豪取强夺，民不聊生，他们可是又想起昨夜的噩梦：戎狄入侵，铁蹄铮铮，故国被强敌踏碎，断壁残垣，硝烟弥漫，哀嚎遍野，家园尽毁。从此改名换姓与故国分离的惨状。国破山河在，委身戎狄尝尽黍离之悲的周朝子民，此时，他们是正像被迫分离饱受相思之苦的牛郎织女一样，日日翘首以盼，周王室的兵马何时能打来，收复失地旗开得胜好使他们亲人得见，故国得回。
　　1961年我国考古工作者曾在西汉昆明池古遗址发现过牵牛、织女两尊石像，昆明池是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水域，牵牛在昆明池靠北的一处高地上，而织女像则发现于昆明池之外的西侧。如今的昆明池早已干涸，试想当年定是水草丰沛，蒹葭凄凄。两尊石像，一个在池水中央，一个在池水之外，遥遥相望。先秦典籍记载，昆明池立石像应遵循西周古制。西周时期有一种礼乐性的建筑名叫辟雍，专家实地考察后得知辟雍就在这一方水域的中央。
　　周王室东迁后，西周故地一时被戎狄所袭，秦几辈人的浴血奋战，这场仗一直打了十六年，到秦文公时才收复失地。此时曾经礼乐升平，歌舞飞扬的辟雍业已荒废多年，楼台水榭已然坍塌，荒烟蔓草，芦苇丛生，唯有两个翘首以望的石人，依然默默矗立，一个在岸边，一个正在水中央。此情此景，身为周朝子民不免触景伤情，有善文者便赋诗一首，以织女思念牛郎的深情意切，寄托分离之久，对故国的哀思。于是乎被今人传颂已久的《蒹葭》诞生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只两句便秋光满目，哀婉飘渺，恍惚迷离，顺水而下抑或逆流而上，伊人都不可见。多么令人悲戚，若浅晓吟诵韵律者就能看出，《蒹葭》压得是上（三声）声的韵，上声代表温柔而强烈的思想。可见诗歌并没有悲观放弃，而是充盈着执着的不屈不挠乐观坚强。
　　终于苍天不负，十六年之后，王师挥来，破镜得以重圆，分离者终能相见。
　　
　　（三）
　　历史变迁，朝代更迭如一曲汤汤之水，源源不绝。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迢迢牵牛星》选自《古诗十九首》
　　
　　时间流淌到东汉末年，银河之南的情郎依旧是那么遥远，银河之北的痴情女子，伸出芊芊素手，要织出漫天的云锦，只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情深如此，只能暗自垂泪，泣泣零如雨，机杼之声扎扎作响，却织不出一匹完整的布。这里不再是《诗经·大东》中被指徒有虚名之态，而是相思之故。由此，织女一个转身，变得可爱、可歌、可颂。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她留着泪、坚强地等待。
　　这世上，无常之事何其多，亦是如此的平常。古人也好，今人也罢，生命一世，常是一分喜，九分忧。开始遇见劫难，疼痛之余，我们呼喊怒骂，呼命运之不公，命途之险恶。后来，骂着骂着，开始沉默，再后来，有一刻幡然顿悟，原来这所有的痛与劫难不过是一种雕琢。红尘浊世，经了风雨，经了伤害，却依然有跋扈的清凉。这才是你我应有的样子。
　　总有一天，你立于生命的渡桥，欢乐悲喜，爱恨伤痛搭成的桥，秋风飒飒，衣袖翻飞，你会明白，风雨终会过去，彩虹到来；暗夜终会过去，黎明到来。无论多难，我们都应是快乐，坚强，有梦。
　　此时历史的长河已经流淌到眼前，七夕将至，银河两岸的牵牛与织女星，如亘古不变的信念，永远神秘地存在，朦胧迷离，梦幻而美好，惹人疼惜牵挂。如果再一次解读，我愿银河两岸的有如此的景象：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宽广。
　　我想那隔河的牛女，
　　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
　　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请看那朵流星。
　　那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天上的街市》郭沫若 共 2964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