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的故事（散文）

鞋子的故事（散文）

摘要：这哪是三天前老婆从鞋柜里翻出的那双鞋底磨穿鞋面好几道刮痕的破鞋！分明是一双要型有型要款有款的好鞋啊。老母鸡变凤凰，就这样在“本店所购品牌鞋，一律终身保修”的承诺下，完成了叫我匪夷所思的现代升级版童话。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先生请——慢慢看，慢慢选。”
　　我一只脚刚迈进这家外表并不高大上而顾客盈门的鞋业店，身心就被两声柔美动听的礼貌语和两朵微微绽放的笑靥给弄得有些飘飘然了。
　　飘了两下，还不致乱了方寸。对如此优雅而美丽的文明，我做了我理应做的——轻轻一点头，再报以浅浅一笑。此外，作出了一个令她们意想不到的动作——手放进衣兜里，仿佛是信手拈来，拈出一张取货单，顺手递给左侧那美女。来意尽在此单中：履约取回一双修补好的旧鞋。
　　递去单子的一刹那，我就做好了别样的心理准备：别看你们此刻为取悦顾客，弄得这般温柔可人，巧笑情兮美目盼兮，一看不是买鞋的，保准那招牌式微笑立马泡沫般幻灭，说不定还代之以白眼呢。
　　然而，我失算了，不过是开心的失算。
　　美女淡定地接过，匆匆瞥了一眼，说了句“请稍等”，就弱柳扶风般向店内里间走去。另一位美眉也笑靥依旧，向货架、沙发方向礼节性地一摊手，让我随便看，随便坐。
　　目光还没扫描一周，沙发还没坐热，对于这一取旧鞋竟然享受与买新鞋同样规格礼貌服务的受宠若惊还没琢磨出个道道来，我就不得不起身了——美女提着一个印有鸿基鞋品的塑料兜，娉娉婷婷从里间出来走到我面前，把兜，也把同先前一样招牌式的微笑递给我。
　　这哪是三天前老婆从鞋柜里翻出的那双鞋底磨穿鞋面好几道刮痕的破鞋！分明是一双要型有型要款有款的好鞋啊。老母鸡变凤凰，就这样在“本店所购品牌鞋，一律终身保修”的承诺下，完成了叫我匪夷所思的现代升级版童话。
　　“童话”还得从四年前说起，也就是这双“木林森”从这家鞋店货架走到我脚上的那一天。当时，老婆像导购似的带我在货架前转悠，左挑右选，选定了这双深黄色的软牛皮。穿着挺合脚、舒适，式样也过得去，走路也很轻便，就是它了，对于我这么个不会挑剔只求速战速决的人来说，磨蹭了这一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把逛店购物的耐心弘扬到极致了。
　　可老婆还在千方百计找它的弱点，什么皮质柔韧度还不够呀，式样还不帅气呀，鞋帮也许还不够结实呀……我一把喝住，照你这般挑剔法，今天什么鞋都买不成了。
　　一旁的那位年纪比张大民小而嘴也许比张大民更贫的售货员不失时机地热捧我脚：这真是好鞍配好马，好鞋配好脚啊，条子窄窄的，足弓弯弯的，要弧度有弧度，要刚度有刚度，随穿什么鞋都好看，随穿什么鞋都没这么好看。要我说呀，咱这款好鞋同您那好脚，简直是天作之合了。二位放心好了，尽管鞋子是易耗品，可咱鞋店是永久牌，自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郑重承诺：鞋经售出，概不退换，不管多烂，终身保修！
　　我一边掏出几百元拿下这东东，一边笑着大摇其头，只为这小伙子没拜奇志大兵为师涉足相声界而遗憾。
　　以后的事实却表明，真正应该遗憾的是我自己。遗憾当初没多买一双备用。这鞋多好啊！我甫一穿上它就跑到省城的湘江世纪城，与儿女亲家贤伉俪一见面，人家就瞄上我这双脚了。我说我头脸没你们大，也还算有头有脸的吧，怎么头脸不打量，倒去打量我这臭脚去了？
　　不是脚臭脚美这档子事好不？是这双鞋好有型哦！
　　早知这么被你看重，我何不多买一双送你，我也好多赚你几顿美食哦。
　　在众人的哈哈大笑中，我从木林森里拔出脚来，在“欢迎光临”的玄关小地毯上换了双拖鞋。
　　我这双脚穿拖鞋的日子少，还是穿木林森的时刻多。
　　我这人有一怪癖，一双鞋只要能让脚舒适，脚就锚定它了。其他鞋子尚且如此，这木林森就更加“爱不释脚”了。外出散步穿着它，固然能体现它休闲本色；可来回上千米的跑步也穿着它，与地面剧烈的摩擦，短期内也看不出它的底纹有何磨损。夏日穿着它暴走，冬天穿着它踏雪；晴天穿着它，雨天也非它莫属，淋湿了弄脏了用软布擦擦，青春风采转瞬再现。天气稍干燥一点，打打鞋油，不说光可鉴人，也算光泽悦目吧。
　　对这双木林森，我不能说不爱，要不我不会天天穿着它；可我却绝不爱惜，或者叫爱而不惜吧。
　　最为典型的是，大前年托单位的福，我家买一福利杂屋。说是杂屋，净空高度不亚于任何楼房，面积也不太窄小，快赶上一般套房的两间卧室了。于是乎也贴贴地面砖，极其简单地装修一下。其时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有点事做做来得充实，于是乎举凡运送水泥、沙子、地面砖，人工搅拌水泥砂浆一应蛮工活儿，都自己一手来，一脚来，一肩来。
　　杂屋高高在上，车辆卸货处离作业现场还有一个又陡又高的码头。做搬运，我可重操三十年前的旧业了。按说要换双旧鞋吧，我可从没这个念想，自然而然穿着木林森肩抬背扛，步步拾级。不能说如履平地，但也不觉得台阶有多难攀爬，即便一头一袋50公斤的水泥，穿着这鞋挑上码头也不觉腰酸背痛。
　　倒是也在搞装修的邻居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堂堂一老师，穿这么好的鞋子卖苦力，太不像样子了。我先歇歇，你换我军鞋吧。
　　换上军鞋的直接后果是挑一担水泥上去竟然有点打飘忽了，忙不迭继续让木林森忠实为我履行草鞋的重任……
　　“草鞋”再贱，也架不住砂石浊水的长期折腾。木林森再坚韧，也经不住我对它这样爱而不惜。即便是一双铁鞋也要磨破了吧。三年后，它的面子已是刮痕累累，而坚硬的车轮底多处齿痕业已磨平，有次雨天行走大道上，突然感觉湿湿的冷冷的从脚下传来，很快，双脚沉浸在愈积愈多的雨水中。
　　都到这境况了，它的历史使命也该终结了。我再爱它，也只能忍痛割爱，装入垃圾袋了。可老婆对那位屈才没说相声却做了鞋店售货员的小伙子做的承诺当起真来。说是要送去“保修”。
　　我说那个油嘴滑舌家伙的话你也当真，老婆说还有信誉卡呢。我说咱这鞋都穿好几年了，牙床都快成光板床了，人家还跟你讲“信誉”？别做春秋大梦了吧。再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拎着这么一双破鞋去求人“信誉”一把，不太寒碜了吗？
　　寒碜不寒碜，木林森终于还是没去历史的垃圾堆，也不知老婆给顺手塞到了哪个旮旯里，就这样一年多不见它的踪影，我脚上的鞋子倒是换了两双了。
　　前天，老婆清理家中杂物，无意中翻出它来，说是这次怎么也不听你的了，你不去，我去。人家既然有“终身”承诺，咱为啥不检验检验真的有没有这信誉呢？
　　见到这久违的脚伙伴，我如同见到一位老朋友，半晌说不出话来，说出来的只是两个字：“好吧。”
　　好吧，三天后，就见证了本文开头的那段描写。好吧，本文就此搁笔吧，一点小事，拉扯成文，让读者诸君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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