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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节(散文)

摘要: 那年那月那节(散文) 摘要:元宵节一过,孩子们开学了,大人们上...

那年那月那节(散文)

摘要:元宵节一过,孩子们开学了,大人们上地了,物质盛宴、精神盛宴,视觉盛宴、听觉盛宴,都随年节的脚步陷入寻常。我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期盼。
  今年元旦加班,与同事一起度过。午饭一斤水饺,一盘炒饼,两份宫保鸡丁盖饭,四个鸡蛋豆腐汤,围着一张小桌子,吃得热火朝天。阳光透过玻璃窗,毫不吝啬地洒在盘碗碟上,温润的白,明亮的暖,饺子可爱饱满,米粒晶莹剔透,我们如静物般沐在这冬日暖阳里。
  出门的时候,风掀动布帘子猎猎作响——数九寒天,怎能改其狰狞刺骨的本色?我脖子一缩,双手插兜,思绪飘进了那年,那月,那节……
  记忆中,童年时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小刀子一样的北风夹着雪花,早早将大自然雕琢得冰清玉洁。树光秃秃的,路硬梆梆的,塑料底子的布鞋踩上去“嘎嘣”脆响。女孩子系条大红大绿的头巾,男孩子戴顶火车头黄帽子,如一只只可爱的小企鹅摇晃在冰天雪地里。没有棉秋衣棉背心,贴身套件的确良小布衫,从被窝里拱出来的热身子钻进去,瓦凉瓦凉的,起鸡皮疙瘩。小布衫外是宽大的棉袄(一件棉袄要穿好几年,甚至姊妹兄弟轮流穿),外头再罩件小领子花布衫。花布衫绷在棉袄上,下面露出寸把的边,像现在流行的着衣风格,很以为美。棉裤里套条夏天的单裤,同样贴不紧皮肤,风像个调皮的孩子,在裤管里捉迷藏。
  那时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早晨圪糁米饭老酸菜,要么是煮疙瘩;中午焖锅面,偶尔吃顿干饭(两和面饸饹、红圪条),不仅稀罕,而且奢侈,指定是家里来了诸如娘家老舅这样的重要客人;晚上一般吃调和饭、羹糊糊。油比春雨都要贵咧。炒菜时,筷子一头绑一小块白布在油罐里蘸蘸,铁铛子底转转,或者拍两颗蓖麻子,就算烘油了。家家户户一年四季见不到点荤星子,肚子里清汤寡水,一碗碗扛着吃,却从不知道吃饱是啥感觉。
  于是,小心眼里天天盼着过阳历年(元旦),冬至十天阳历年,冬至一过,心情一天比一天迫切、欢喜。这天中午,大队要管学校饭呢,川汤蒸馍。川汤里煮白菜帮,红薯块、土豆块、粉条子,还有黑海带。最馋嘴的是漂在汤上的肥肉片,在饥渴的注视下闪着香喷喷的光。
  小学校座落在村西头的古庙里。元旦这天,学校要开表彰大会。全校师生整齐地立于院当中,立于两棵古柏、一口老钟之下,听戴老花镜的校长讲话。老校长讲几句,停顿一下,越过镜框边看搓手顿足的我们。我们盯着奖状看,盯着笔、本看,心思早被刚进大门偏殿的动静吸引了去。大队派来的大师傅在拉风箱,火苗子舔着锅底欢舞……劈柴、择菜、切肉,一副娶媳妇嫁闺女的喜庆架势。校长的鼻子一耸一放,眼神也往偏殿方向瞟。讲完话,发了奖,顾不上看张贴在大门口的光荣榜,大步小步往家跑。
  接下来要打饭,排老长的队呢。
  川汤盛在一口巨大的锅里,腾腾冒着热气,馒头摆在大筛子里,白的晃眼。打饭用的是自家的饭桶、饭盒或者搪瓷大碗。家住村东头或者南头、北头的学生,把饭打回家要经过长长的正街,我们像获得最高奖赏的将士,胸前飘着鲜艳的红领巾,一手端川汤,一手举俩白面大馒头,在大人们的注目礼中走得兴高采烈,走得小心翼翼。
  打上了?香味儿都跑到村外头了!
  昂,多半桶呢!
  回到家,川汤不能独享,给爷爷倒小半碗,给尚未上学的妹妹分小半碗。奶奶捞个白菜叶子瘪着嘴吃,父亲夹块红薯、土豆,满嘴满腮地嚼,香!母亲绝对舍不得尝一口。
  父亲往剩下的小半碗里捞肥肉片,说这是学校对我的奖励,理该我吃。校长在主席台上表扬了我闺女,发了大红的奖状,还有圆珠笔和硬皮本呢。父亲的脸黑红黑红的,满是自豪。我毫不客气,把川汤端在条桌上看,肥肉片舍不得吃,肉丸子舍不得吃,海带、白菜、粉条也舍不得吃,统统摁向碗底,一勺子一勺子撇汤喝。馒头被母亲切成片,烤在炉火边。喝一口汤,就一口馒头,美极了。
  这是那时候舌尖上的盛宴,胜过现在的珍馐美味、饕餮大餐。
  过完元旦,大年近了。期盼的事情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放假、买衣服、吃饺子、拾炮仗、走亲戚、挣压岁钱……哪一件事情都能让你在梦里笑醒。
  进入腊月,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浓。磨坊的轰鸣声从早响到后半夜,十里八乡骑车的、拉平车的、肩扛背驼来加工。磨面,头箩面扎一口袋竖在磨坊口,专门吃扯面呢;二箩面扎一口袋竖在磨坊口,用来蒸馍呢;三箩面最黑也最少,与玉茭面、麸皮混在一起煮疙瘩。要加工的还有小米、豆面、玉茭面、高粱面。有的人家还要磨一点软米面,兑了白面,包了馅儿蒸黄蒸。做馅儿蛮讲究的,煮红豆时,掺几玫抠了核的红枣,也有掺红薯的,煮熟了加一点点糖精,趁热铲碎了捏成拳头大小的团。这馅儿不光包黄蒸,还包豆馍。我不喜甜食,对这样精巧的美食视而不见,专啃卷子、羊、猪、枣山,变换了形状的白馍都是我的最爱。年前还要秃玉茭、碾茶面,凸玉茭破五熬喝,正月十五要喝茶,里面煮了切成条的馍馍和豆腐条,也有切了“小羊”(正月十五托的一种花饼子,有桃形、花形,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形状)煮的。
  二十三过小年,晚上炒饧拌祭星,炒熟的玉茭粘了芝麻糖,从里到外的酥甜,这是炒给灶王爷吃的,让他上天言好事呢!当然,最后都进了我们这些小馋猫的嘴里。小年过了,年味儿浓成了一疙瘩,更忙了。先是扫尘,大屋小屋、楼上楼下、家具、米缸、酸菜缸被挪到当院,铺衬烂套子也堆在席片上,扫了屋顶扫山墙,夏厨地、煤圪道、旮里旮旯都要清扫干净。还要蒸馍、磨豆腐、割肉、坐油锅,还要磨一桌粉,给猪啊狗啊预备好吃食,人要过年,它们也要过年。
  父亲忙得不亦乐乎。他要给乡亲们写对联,方桌支在屋当中,写完对联写门脑,写各种各样的圪脑儿,福禄喜寿、吉祥安泰,还有肥猪满圈,这是猪圈贴的,还有步步登高,这是楼梯上贴的,还有身康体健,这是炕贴,还有根深叶茂,这是门口那棵老槐树上的。家有平车拖拉机的,还要写上一张出入平安。我家地上、炕上到处躺满了对联、圪脑儿,横的、竖的、斜的,摞起来的。父亲埋头写,我忙着摆,收完一层再摆一层。母亲皱着眉里出外进——家里总有干不完的活,何况这大忙腊月天?母亲最终没埋怨父亲,乡里乡亲的,谁家天天过年,天天写对联呢?到了腊月二十九,父亲对联写完了,吃过晚饭,牵着我的手去供销社置办年货,鞭炮、花生、瓜子、糖块。我可以买上一样平时就相中的东西,比如会跳的青蛙、一把会飞的起火。年三十,剁饺子馅、坐油锅、贴对联、架年火,年就红红火火地来了!
  关于点年火,有个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一过凌晨十二点,谁家年火点得早,喻示着来年的运气红红火火。这个晚上是要守岁的。大人们忙到大半夜,早睡下了。孩子们疯了一天,也累了。我家四伯不累。他偷拿了小爷爷的怀表,预备好了洋火藏在年火后面等待十二点到来。点了里头院的,再点外头院的,噼里啪啦的柴火映红了半边天,我们慌慌忙忙起床,头不梳脸不洗穿了新衣服远远地看。祖奶奶捣着小脚拄了拐杖一瘸一拐下廊阶,你个不省心的小祖宗,看我不打折你的腿!四伯哈哈大笑,围着年火跑,我们也跟着转圈圈。
  觉睡不成了,年火燃起来了,鞭炮响起来了。整个村子笼罩在红彤彤的火光里,烟雾缭绕。我们喝了头脑(一清二白的豆腐汤,据说这是醒脑子的),绕村子拾炮,有捻子的“噼啪”放了,没捻子的找块砖头一掰两半,用香头炝花玩。
  过了初一,该串亲戚了。擓半篮子枣馍馍,买二斤饼干,姥姥家、舅舅家,七大姑八大姨家挨个儿转,除了有肉有面有糖吃,还能挣三毛两毛的压岁钱。
  我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急匆匆走完亲戚,见天往戏台院子跑。那里锣鼓响二胡叫,唢呐响彻半条街,男男女女忙作一团,扎花糊灯在排练耍乐呢!“跑小车”是村里传统的保留节目,在县城得过大奖。坐小车的是大人,推小车的是比我年龄稍大的男孩子。跑小车讲究快平稳,讲究坐车人与推车人的配合,我家二哥头扎白羊肚毛巾、脚穿黄球鞋,歪着脑袋推得卖力,一天六个工分,等于一个全劳力呢!跑小车在唢呐的长响中结束后要唱秧歌:“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还唱“一个鸡蛋两头光,两个鸡蛋凑一双……”这是集体表演的节目。还有个人表演的上党梆子皮秀英打虎、二郎探母等选段。我绕场子跟着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唱了一遍又一遍,幻想着明年或者后年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从正月十三开始,公社院、大队院、供销社、信用社、食品站,在满大街花灯和人潮的涌动中挨场子表演,挣烟挣酒挣工分,还可以在元宵节当天傍晚被大解放车拉进县城参加比赛,最终也没实现,现在想来都是憾事。
  元宵节一过,孩子们开学了,大人们上地了,物质盛宴、精神盛宴,视觉盛宴、听觉盛宴,都随年节的脚步陷入寻常。我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期盼。 共 3319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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