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红叶好题诗
我曾设计过无数的情节与红叶相遇。其中最浪漫并富有诗情的化境是在香山,那时,我摇着红叶看红叶,红叶则低语浅笑,可人的样子令我诗兴大发。再有就是我们在电梯里偶遇,相见时彼此惊诧的恨不得把眼球都喷出来。最俗不可耐的就是我们在茫茫人海中邂逅,彼此拘谨地说着“你吃了没有”的话。
虽然我总在内心里编织着五彩的梦,但红叶不属于我,她属于黄栌树。
大学毕业的那年深秋,正是满山枫叶怒放诗情的季节,红叶和我的情场对手携手香山,举办了令我至今都艳羡不已的婚礼。而那时,我心里却悲怆的恰似残阳滴血。
咀嚼了六年的隐隐之痛,红叶是层林尽染,还是收获了季节?始终是我萦怀不去的梦。
我知道自己脸上那笑是挤出来的,因为我看到红叶那笑里也裹着惨淡。我还想告诉她在我心中憋了六年的话,那就是在他们结婚的当天,我极为孤独地跑到北山采撷了许多红叶。虽然那些红叶早已蒙上了岁月的铅华,但至今还珍藏在我的笔记本里。可是红叶没给我倾诉的机会,在二十年以后再相见的嘹亮歌声还没响起来之前,她就匆匆忙忙的告别了。
可是,我还能再无奈的等上二十年吗?红叶虽然不属于我,但六年之后的痒痛却愈发强烈,她为什么会激情不在。
天空中细雨霏霏,漫步在大街上,心情愈发觉得压抑,往昔的影像便在瞬间扯上了心头。
以后的日子里更是让我嫉妒的心如喷血,红叶和黄栌树比翼齐飞,不仅夺得了学校年度最高的奖学金,而且篇篇论文都弹无虚发,屡屡见诸于国内各大报刊杂志。连教授都叹服红叶眼光精准的像是被激光制导了一般。
幸福的黄栌树遭到同学的妒忌应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没参加同学聚会,也就极少有人去询问为什么,同样包括红叶,她已经不像六年前那样吸引同学的眼球了。或许,人间的情爱一旦画地为牢,就扼杀了自由想象的空间,但挂念却积攒了我心中的一块芳草地。
我想为心曲披上月光的色彩,于是,在如水的月色里,我拨通了红叶的电话。
电话那一端没有惊喜的尖叫,尽管我把声调都变异了女性般的温存,但她还是久久地沉默不语,许久,那边才传来轻轻的啜泣声,接着,她喃喃地说道:“我过得很好,你不要那么多事儿好不好。”
红叶没容我再说下去就挂断了电话,使我的内心里更产生了说不出来的悸动。虽然我和她连曾经拥有过的故事都没发生过,但我却有了一种强烈关爱的冲动。
当然,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我在想好了足有一百个理由之后,向老婆坦白了我和红叶的故事。老婆听了先是唏嘘不已,惊呼上了我这个所谓新好男人的当。接着,她便不无揶揄地说:“你看你们多好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故事值得回忆,哪像我呀,从小学到高中都没逃出你的魔爪,透明的像是白开水,简直都乏味死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就凭咱们俩从小到大都光屁股的交情,我信你,去吧。”
黄栌树没在家,红叶把我让进屋却没说让我坐,我就只好兀立在客厅里。
“你有事情吗?”红叶轻语。
“没事就不能看看你们吗?”我脸上挤着尴尬地笑,说,“阿黄呢,我也有年头没看见他了。”
红叶淡淡的笑了笑,她似乎觉察到我那话是多么的言不由衷。“你陪我喝酒吧。”红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身从厨房里拿出一瓶二锅头来,“没有酒我睡不好觉。”她咬开了瓶盖子,仰起脖子便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红叶的举动让我大为惊诧,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红叶,竟然要靠酒来麻醉自己。
红叶的脸绯红了,她瞪大了那双眯人的眼睛盯着我,极为专注。忽然,她双掌猛地击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李子、李子,我看错人了。”接着,毫不掩饰的恸哭了,双肩剧烈地抖动着。
红叶哭着告诉我,她和黄栌树离婚了。
“李子你说,他还是人吗,居然背着我干那种事儿,他要是找一个比我更年轻漂亮优秀的,我都没二话,可是她那么丑,我心里都不服气,你告诉我,这男人都怎么了?”红叶恨得咬牙切齿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理睬他!”
红叶的情绪极为激动,时哭时笑地打开了话匣子。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努力控制着眼里的泪水,她说她和黄栌树分手是两年前的事情,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有了外遇。她对我说:“容忍就是犯罪,所以,我不会让罪犯大行其道,离婚就是我唯一的选择。”红叶把我递给她的香烟叼在嘴里,深吸了一口便喷出了浓浓的烟雾,剧烈的咳了一阵后,直么瞪眼地看着我,说,“你也追求过我,可我没选择你,你心里恨我我知道,现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有爱吗?”
我晕了,不知道怎样表达此刻的心情,下意识地端起了酒杯,呷了一口酒,又苦又涩的味道,泪水便在眼里打起了旋。我没有回答她,走过去,轻轻地抚摩着她微微抖动的肩膀。
“我喜欢真实的男人,可是现在的男人能有几个是真实的,你们虚情假意地把女人哄得滴溜乱转,然后就大放特放。死心塌地的女人在你们眼里就是后脚跟屁股帘。你们的眼睛永远都朝前看,根本就不理会后脚跟是被崴了还是被扎出了血。”红叶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把天下男人都当成牛鬼蛇神横扫了一遍,当然,我也未能幸免,因为她说:“还有你,人模狗样地跑到我这寡妇门前惹什么是非,十年前我没爱过你,十年后更不会为你奉献什么,你滚蛋吧,我不需要男人,更不会去伤害她。”
红叶所说的她是我的老婆。虽然来这里之前我向老婆交了底,但我现在却不想把心灵的期盼做成一次精神的旅游,我应该为红叶做些什么。
红叶哈哈大笑了,憔悴的脸上堆起了岁月的褶皱。冷静地推开我已经搂抱在她肩膀上的手,凝视了我一会儿,说:“告诉我,我还能欺骗自己吗?”
我无言作答,只得悻悻地离开了红叶,黄栌树的背叛使我内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走在回家的路上,过滤着红叶刚刚说的那些话。
黄栌树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好,走出校门社会关系学的也非常出色。他只用四年时间就担任了一家企业的老板,然后,利用积累的各种关系,很轻易的就把在外县小镇教书的红叶数易其身,返回了我们就读的大学担任了讲师,实现了鲤鱼跃龙门的愿望。红叶调回了城里,他们夫妻之间牛郎织女的生活也揭开了序幕,红叶总觉得黄栌树远在异地,缺乏她的关爱和照顾身体会吃不消,便希望他能辞去那个老板的职务,回到城里谋个一官半职。红叶说,两口子在一起才能叫个家,天各一方那叫什么呀,况且,黄栌树也有那个能力。但是,黄栌树拒绝了她,他对红叶说,如果男人的心思不再外面,就不可能成就一番事业。
红叶当然希望黄栌树成就一番事业,但她更知道躺在丈夫怀里是怎样的一种踏实。于是,在一个极为寻常的日子里,红叶只身北上,来到了黄栌树所在企业的宿舍。可她万万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床上男欢女爱的赤裸画面。
红叶身心俱焚了,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期盼都变成了现实的欺骗,当即就提出离婚。两天后,他们分道扬镳了,黄栌树净身出户,红叶则欲哭无泪。
“世界上最卑鄙的就是男人幸灾乐祸。”
我把听来的故事讲给老婆听后,她抹着眼泪下了这样一句让我难以接受的断言。然后,她伸出手朝我要走了红叶的电话号码。
她给红叶打电话去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通话。时间三小时五十八分四十秒,情景是两个女人一起嚎啕大哭一块哈哈大笑,一起咬牙切齿诅咒天下的陈世美,当然也包括想步陈世美后尘的男人,这其中是不是把我也包容了进去,却很难确定,只是我隐隐约约感到,她们似乎把我定位到居心叵测或贼心不死的行列中。唉,做个新好男人还是真难啊。无论是话说过了头,还是思想暂时出了轨,都会招惹另类的非议。
“她能放下三个小时的包袱,但放不下一辈子的沉重。”老婆放下电话就对我说;“她太爱黄栌树了,就像我那么放心你一样。”说完,她又落泪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猜透女人的心思,她们刮风下雨打雷闪电才不会理会天气预报呢。
老婆和红叶成为知交的朋友是以后的事情,同情心把她们拴到了一起。红叶因为有了可以倾诉的新朋友而使心态越来越平和。但我没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却迫使我不得不再次叩开红叶那业已平定的心。
电话是黄栌树打来的,他让我马上到医院去一趟。
黄栌树躺在病床上,又黑又瘦,完全脱了相。他身边站着一位相貌平平的女人,像根打了蔫的黄瓜,机械的朝我点了点头。我想这应该是黄栌树现任的妻子,心里忽然有种吃了西瓜又咽苦瓜的味道。
黄栌树紧紧攥住我的手,泣不成声了。他哀求我替他办一件事情,他说他特想红叶和孩子:“你去把她娘俩找来,我要见她们最后一面”。看着我惊诧的表情,那女人解释说:“黄栌树得了脑瘤,他怕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求求你就帮他这一回吧。”说完,她掩面跑了出去。
黄栌树的脑袋又剧烈疼痛了,脸上的肌肉严重扭曲着,他抱着头痛苦地对我说:“人这辈子不能走错一步,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我虽然憎恨黄栌树夺走了我曾经的挚爱,但他现在这个样子,却使我不得不心生怜悯,只好代他向红叶负荆请罪。
红叶静静地听完了我叙述,脸上掠过一丝的轻蔑,接着就哈哈大笑了,说:“这就是报应,活该!”她拒绝和我到医院去看黄栌树。
我几近是哀求她了:“爱的太深心会醉,恨的太深心会碎,你不看僧面就看佛面吧,毕竟你们还曾经拥有过。”
红叶没让我再说下去,她把我推出了家门。
黄栌树似乎已经知道了我功败垂成,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我只好撒谎了,说:“红叶没在家,手机也没开,她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百分之百得来,你就安心养病吧。”
黄栌树猛地把头撞向墙,喑哑着声音喊道:“是我对不起她,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她呀,她也不可能给我机会啊。”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红叶、是红叶!”我惊喜地摇着已经昏迷了的黄栌树,“你看看啊,哥们,红叶看你来了。”我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红叶拽着孩子扑了过来,她跪在床前,“哇哇”的哭着:“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我的眼里充盈了泪水,忽然觉得人生的悲欢离合竟然会如此的惨烈。
红叶捶胸顿足了,她抱怨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的过错,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如果当时不是她那么小气,黄栌树就不会衰败成这个模样,更不会得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
红叶放不下一生的沉重。从她现在的状态来看,我老婆的判断没有错。
为了黄栌树,红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但是,在以后的时日里,她的动作变得笨拙了,极为拘谨地尽着一个前任妻子的责任。手术之前,黄栌树时常被剧烈的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红叶也只能时常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着黄瓜条手里的毛巾在黄栌树脸上擦来抹去,双手紧紧攥着,泪花却在眼里充盈。
黄栌树命大,那个瘤子是良性的,手术也非常成功。醒来时,他用忧郁的眼神打量着我。那时,我真恨不得揍他一顿,他居然让我曾经心爱的人生活的如此狼狈不堪。而他在生命最危急的时刻,竟然享受了两个女人最无私的关爱。
那个黄瓜条一样的女人后来悄悄地告诉我,她和黄栌树的孩子才刚刚八个月,还没断奶呢,要是黄栌树真的撒手人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那时,我忽然哭了,为了委屈的红叶,也为了她们的孩子。
红叶是在黄栌树出院后的第二天来到我家的。
那会儿,老婆十分悉心地把我珍藏的红叶分成了两份,一份留给了自己,另一份送给了红叶。然后,两人郑重其事地磕头拜了金兰,接着便相拥着大哭起来。
老婆最终还是没有留住红叶。红叶决定只身南下,出行时,我和老婆去送她。那时,红叶谈笑风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忧郁,红叶的诗情又写在了她的脸上。
火车启动了,几片红叶从车厢里飘了出来,伴着朗朗笑声飘落到我的脚下。
老婆弯腰拾起红叶,递到我面前,喜滋滋地说:“看呀,上面还有诗呢!”
(注:作者真实姓名:李久实,网名:快乐九歌) 共 4532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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