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遇到的人和事 (散文) ————合中往事之六

十八岁遇到的人和事 (散文) ————合中往事之六

摘要：这棵龙桧历经千年风雨，吸收天地精华，像一位白发苍苍、有灵性的老神仙。每天从教室到宿舍，从宿舍到饭堂，都能看到这棵古树。现在，这棵龙桧依然挺拔屹立，郁郁葱葱，它见证了合中人百年奋斗拼搏的足迹。 一、老合中校园
　　1984年的合阳中学，是合阳县规模最大、教学条件最好的一所学校。
　　高三（8）班，有七八十个学生，也许正是因为班大人多，我们班被安排在学校最新最漂亮的实验楼上，因为实验楼的教室比普通砖瓦房的教室大。
　　合阳中学老校园坐北向南。走进一道铁栅栏门，是一条校道，两边是操场。继续前行，穿过门楣上写有“合阳县中学”的大门，能看到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建筑群，实验楼位于上房的位置。
　　实验楼是一栋十字形的建筑，上下两层共八个教室。它和当时大多数房子不同，是东南-西北和西南-东北方向的两栋楼交叉在一起。我很喜欢这栋设计很特别实验楼：窗子比普通的砖瓦房大多了，通风采光都很好，环境卫生也很好。我们班教室在一楼东南，东北是高三（9）班教室。实验楼的其它教室也许是学校的会议室、图书馆什么的。
　　校园的东边，是一栋接一栋长长的砖瓦房，是各班教室；校园的西边，一排排砖瓦房的宽度比教室稍窄一点，是老师的办公室兼住处。再向北，就是男生宿舍；学校的西北角一排砖瓦房则是学校饭堂。而女生宿舍则在东边靠北的教室后面。
　　实验楼的北边，又是一片空地。
　　在这一片空地靠近北边，在一棵古老的桧树，号称“龙桧”。据说，这棵树是公元537年，即北魏大统三年建太清观时所植，距今已有1500年的历史。树高约25米，主干笔直，形状如松，树干分成数股，呈螺旋状上升，每一股又像马尾巴一样，纹理清晰；树身三四米以下有许多鳞块突出，似乎是硕大的树根长出了地面；树身如虬，绿叶常青；树叶针状，坚硬如刺；枝干像龙角一样，直插云霄，因此叫它“龙桧”。
　　这棵龙桧历经千年风雨，吸收天地精华，像一位白发苍苍、有灵性的老神仙。每天从教室到宿舍，从宿舍到饭堂，都能看到这棵古树。现在，这棵龙桧依然挺拔屹立，郁郁葱葱，它见证了合中人百年奋斗拼搏的足迹。清代大贤、合阳人康太乙康之侘为它写过一首诗：
　　大地灵柯不可测，腾云吐雾古为神。
　　关中仙树知多少，第一犹龙化作鳞。
　　现在，这棵古树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二、范炳璋老师
　　初次见到范老师，感觉他非常年轻，英俊潇洒。范老师走路抬头挺胸，目光敏锐，头发很短，说话做事干练，通身上下有一种军人的气质。
　　范老师上课，两根粉笔，一根用作教鞭的竹棍，就是他的全部教具。一边讲，一边画地图，那些知识点，仿佛早已储存在他的头脑中，讲课时就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和贾老师刚好相反，范老师说话语速特别快，听课时，得时时刻刻跟紧老师，一不留神，也许就错过了不少知识点。
　　范老师做事，也是雷厉风行。他是高三（9）班班主任，每天早上，只要上自习铃声一响，范老师第一时间就站在教室门口，像一位严肃的军官，盯着每一位学生。
　　上了几天课，就听同学说，范老师是刚开始恢复高考制度时，老三届考上陕西师大，毕业后到合阳中学工作。难怪范老师的课讲的那么好，师出名门啊！
　　那一年学地理，我不用写笔记，课后也很少看地理书，只是反复看地图册，主要是把老师上课讲的内容记住，把老师上课的思路梳理清楚。但是在高考中，我的地理科成绩却很高，应该感谢范老师高超的教学能力！
　　也许，我的地理科学的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有一次，我偶尔听到九班的几个女生聊天，她们说，范老师说了，八班的学生他好多都不认识，但认识一个，就是那个坐在第一排眼睛大大的、辫子长长的女生。这不正是说我吗？听了这话，我很开心，又很吃惊，以后的地理课，我听的更认真了。现在想来，也许是百良中学的李义芳老师特意告诉了范老师我转学的事，而范老师也特意地关注了我。但无论如何，感谢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遇到了优秀的老师，幸甚至哉！
　　
　　三、张诚老师
　　合阳人称外地人“客”，这是合阳方言中遗留下来的古典雅字。在古诗文中，“作客”就是寄居在别处的意思。如杜甫的《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陆游的《醉中长歌》：“人生未死贵适意，万里作客元非穷。”这里的“作客”，都是寄居他乡、漂泊异乡的意思。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张诚老师应该是客居合阳。听说张老师是上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合阳中学教历史。也许张老师在合阳住的时间久了，早已经把合阳当作自己的家乡也未可知。
　　虽然一直在合阳中学工作，可张老师的口音却是难以改变。那个年代，合中老师上课一般都讲合阳土话，而张老师却讲普通话，当然是上海普通话。听张老师的课，要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即便如此，有些字音还是要根据前后文来猜测，幸亏张老师讲话很慢，有些地方还不断重复，也许张老师知道自己的普通话不标准，讲课时专门留出时间让我们回味一下。
　　那时张老师大约四十岁，个头较高，长的白白净净，圆脸圆眼，衣着很整齐。讲课时斯斯文文，经常抬头望着天花板。但他那特殊的上海普通话中，总觉得咬着舌尖说话，舌尖音特别多；而北方话是鼻音多、鼻音重，而且去声特别多，听北方人说话，更多像吵架，是完全不同的语气语调。听张老师上课，我觉得南方话轻柔、婉转，比北方话多了一种舒缓婉转之气。
　　我想，张老师上课，光是学普通话就花费了不少心思。小时候，我的邻居就是上海人——入赘的上门女婿，他说话我一点都听不懂。村里人都说，上海人讲话呜哩哇啦，一点都听不懂，实在不行，总是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着，真是鸡同鸭讲。重复多次，才勉强知道他的意思。无论如何，张老师的普通话我还是能听懂，而且收获颇丰。
　　张老师上课非常认真，拿着课本，凑到眼前，似乎要贴到鼻子尖了——看来近视的厉害，虽然戴着金丝边眼镜——知识点一个一个地抓，难点重点仔细地讲解。讲课时，时不时问：“听懂了吗？”如果我们说听懂了，他就继续向下讲。
　　下课后，张老师并不是急着走，而是在教室外东看看，西瞧瞧，似乎对所有的东西都感兴趣。有时也找机会和同学聊几句。有一天，我正和左龙在一起背书，他走过来笑着说：“你们俩啊，是卖馒头的不离笼襻（合阳方言，意思是两个人形影不离）！”说过之后，他怕我们没有听懂，又重复了一次，同时用手比划着笼的形状和提笼的动作，听了这话，我和左龙笑起来，觉得非常开心非常有趣，看来张老师早已注意到了，我们经常粘在一起啊！原来张老师真把合阳当作自己的家乡了，连这样的土话他也学会了，已经成为地地道道的合阳人了！
　　
　　四、吃饭大事
　　在合中上学，几个星期才回一次家。开学时从家里带面粉，也有从粮站买整袋的面粉，过秤后交给学校饭堂，每斤面粉交两分钱的熟食费，学校按每个学生交的面粉的多少发相应的饭票。吃饭时，学生就拿着自己的饭票，到饭堂排队领取馒头。这样比当初在百良中学时背馒头好了许多：每天都可以吃到新蒸的馒头，不用担心馒头发霉，也不用担心馒头放的时间长了变得又干又硬，更不用担心馒头被老鼠啃咬。饭堂也有青菜萝卜等蔬菜，中午还有炒菜面或油泼扯面，但大多数人依然不买，觉得太贵。
　　每天吃饭时，饭堂附近就有老师的家属提个小篮子，里面有包袱包着热乎的豆沙烧饼卖。学生吃过饭，总觉得还想再吃点什么，偶尔有人去买一个豆沙烧饼解馋。一个豆沙烧饼一毛钱，也可以用饭票换。看样子买的人不多，每天看到她提着篮子走来走去，一直到我们上课了才回去。在合阳中学上学的一年里，我只买过一次豆沙烧饼，还是用饭票换的。那时，每次从她身边走过，都要和自己的内心斗争一番，心里总有个声音说：“买一个来吃吧，香甜的很。”另外一个声音就说：“不行，太贵了，能在这里上学就很好了，父母在家里省吃俭用，不正是为了供自己上学吗！”
　　
　　五、同班同学
　　那时，各学校都没有什么课外活动，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自习。所以，一个班的同学有不少人的名字我都叫不上来。平时在一起的也就是临近的几位。女生里面，除了赵萍、左龙、秋慧，来往比较多的就是车华丽、王培玲、雷晓红、薛淑文等。
　　华丽是一位乐观外向的女孩。记得那时她家庭情况特殊，——奶奶年龄大了，父亲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妈妈是聋哑人；两个弟弟，一个严重智障，一个年纪尚小——但是华丽却永远是乐观向上的，学习刻苦，成绩非常优秀。学校领导了解到她家的经济情况后，破例为她减免了学费。
　　在那个年代，这是第一次听到有学校为优秀学生减免学费的事情，我为华丽感到高兴，觉得学校领导还是很有人情味儿，老师还是非常爱惜人才的。而华丽呢，也不负众望，经过努力拼搏，以优异成绩考上了西北大学，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也为母校争了光。
　　工作以后，每次节假日华丽从外地回来，都要回母校看望李建福、王士哲等恩师，感谢老师对自己的培养教育，感恩老师对自己的关爱。
　　说到培玲，有一件事让我难忘。星期天在学校洗衣服，那时，已经是夏天，而我只有一件衬衣，就是这件宝贝衬衣，还是二姐那年买的便宜布料——同家庄供销社着火了，布匹被火烧了，又没有烧完，整匹的布料被烧的一块一块的变黑，二姐趁着便宜，买了一大块布料，回家后爬在那里计算、裁剪，好不容易给我做成了一件白底浅蓝小花的确良衬衣，也是我唯一一件衬衣。洗衬衣时，我就把冬天的绿色的卡外套拿出来穿上，等衬衣晒干了再换回来。
　　有一次，我洗衬衣时给培玲看到了，她对我说：“我有一件衬衣，你先穿着，等你衣服干了，再还我。”我本来不想借别人的衣服穿，但看到培玲真诚的眼神，只怕拂了她的好意。于是换了她的衬衣临时穿一下。那一次，穿着培玲那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衣，虽然只是一两个小时，却是让我感觉温馨了好久，培玲那真诚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却是让我温暖了一世！
　　还有晓红，个头不高，跑步却是很快。早操跑步，晓红站第一排，我总是累的气喘吁吁地，结果还是跟不上。吃饭时闲聊，我说：“晓红，你干吗跑那么快，我都跟不上。”晓红说：“是要跑快点，跑快点省力省时，你想想，同样的时间，步子大点，可以少跑几步。”可见，晓红做事有一股竭尽全力的劲头。
　　每次吃饭，面对简单的饮食，可是淑文总是吃的津津有味。即使是喝白开水，她也会喝的呼呼作响，看着她吃饭，还以为她是在享用什么美味佳肴呢！
　　男生呢，当时印象最深的一位同学，现在已经不记得名字了。中等个头，文质彬彬，戴个眼镜。每天，他是第一个到教室学习的；放学后，大家都走了，只有他还在教室认真学习。至于他每天在教室学习多长时间，我是不清楚，只知道在那一年的时间里，无论何时看到他，只有一种状态，那就是在座位上学习。由于他的刻苦，他的勤奋，让我倍感压力，人家那么拼命，你还不努力，行吗？
　　另外几位，都是复读生，田小勇、曲向轲、冯永吉等。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联系少了。巧的是去年和田小勇联系上了。我在华丽的微信里看到田小勇写的一首诗，便问华丽，田小勇是不是我们班的，华丽说是，就是我们班那个个头最高、长得最帅的男生。
　　加了微信之后，才发现田小勇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致力于写作，已经有多部作品发表。他写的现代诗意境深邃，语言优美，细腻流畅，韵味悠长。现在，他正在写长篇小说，非常投入。当然，大家都知道，现在靠写作是不能养家糊口的，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陕西明润嘉商贸有限公司总经理。
　　
　　六、看高考成绩
　　在合阳中学，不全是开心的事，还有一件事让我很不高兴，当然现在时过境迁，对这件事也释然了。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有许多学生赶回学校看成绩。那时信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没有短信微信可以查分数，也没有上网或电话查询。而当我们赶回学校的时候，听说成绩出来了，一个管教务的老师拿着，我们都去找他，希望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成绩，那可是盼望已久的成绩，每个人都是心急火燎的。
　　然而，那位老师却把高考成绩装在自己的袋子里，夹在腋窝下，在学校门口踱来踱去。对于学生的请求，他面无表情，充耳不闻，依旧在踱步。
　　一边是心急如焚的学生，一边是悠闲慢步的老师……
　　那成绩表，就在老师胳膊下的袋子里……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情况还是如此……
　　和我一个村子的同川说：“算了，他不会告诉我们的。我们去找赵映龙老师，看有没有办法，我和赵老师熟悉。”
　　到了赵老师办公室，赵老师爽快地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教育局帮你们查看。”话未说完，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赵老师回来了，高兴地告诉我们：“真是巧了，你们两个都是456分。”那一刻，有点放心了，按照去年的分数线，是有希望的。
　　同川是学理科的，那年考上了辽宁省的一所中专。
　　等我们从赵老师办公室出来，再次到学校门口时，那个老师依然在踱着方步，旁边还有几位些学生在焦急地等待……
　　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那个老师为什么把分数放在袋子里，偏偏不给心急火燎的考生看呢？在急于看成绩却又看不到的时候，真想着自己像被猫捉了的老鼠，猫不急着吃掉老鼠，先在爪子下玩上半天，被吓的胆战心惊。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位身穿白衣服黑裤子、黑黑瘦瘦的、戴个黑边眼镜的老师，他的腋窝下夹着文件袋、慢慢踱步的样子……是不是领导还没有批准他呢？我猜想了种种理由，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大早，二姐就对我和母亲说：“我听收音机里说了，今年文科高考的分数线是436分。”听了二姐的话，长久以来压在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经历了十多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大学了！
　　后来，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一年我的高考成绩是合阳中学文科第二名！
　　在合阳中学上学，虽然只有一年时间，但这一年，对我的人生有很大的改变。除了考上大学，更多的是对人生、对社会的认识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视野开阔了，对人生有了更多更深刻的认识。感谢合阳中学的老师和同学！感谢合阳中学这一年的求学经历！感谢在这一年中关心和鼓励我的所有人！
　　
　　二〇一八年八月十九日星期日 共 5335 字 2 页 首页12下一页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