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驮水(散文)
小时候,记得饮水是一件最大的难题。一滴水视如生命,我们都习惯了节约用水,浪费水就是浪费生命,就是浪费人类的良知。因为父辈们为了日常生活用水,还有庄稼地里灌溉,家禽牲畜,这些都得用水,所以在深山老林,道路崎岖不平的条件下,水便给我们带来了特别大的困难,为了克服这种恶劣的地理与环境造成的条件,人们都没有一丝怨气,仍然默默无闻,坚持着生存的欲望,把这种困难倒反变为一种乐趣,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
生长在荒凉而贫瘠的黄土高坡之上,一年四季经历着风吹雨打,烈日炎炎,飞沙走石。岁月在祖祖辈辈的记忆中烙下的是灼人心痛的艰苦日子,焦渴干裂的土地,没有保证的收成。靠天吃饭,靠水生存,整日里祈祷雨,盼望雨。赶上不好的年月便是大旱,地里的禾苗被毒辣辣的阳光晒得无精打采,枯萎发黄,一派萧条景象。在方圆几十里外的山沟深谷里,到处见到有寻找水的驴驮,人们奔波在黄土高坡每一个地方,留下了无数脚步和身影。
为了解决水源,在村子的西头,一条长长的胡同深处,人们开始修筑水坝,借着胡同水渠的优势,将雨季到来时的雨水全部汇聚到水坝里,可以供应村子里马牛羊的饮用。而人们的生活用水,各家各户都在门前稍洼的地方挖掘水井,修建水窖。想方设法,储备水资源。水井与水窖不同,水井是从地面直接向更深的土层里用人工一铁锹一镢头的挖,这种工程极其慢,时间长,而且造价昂贵,有时一口井打成,用上一年半载,井里就水已枯竭。一口水井变成了废井,从此被搁置起来,不再使用,只能当成一种记忆里的景物。而水窖的特点,修造简单,省工,造价便宜,主要是把大量的雨水收集起来。积蓄在窖里,沉淀清澈之后,到了秋冬之季,人们开始才使用,洗衣做饭,这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饮用窖里的水。
农活闲暇之余,人们腾出时间来,赶着驴子才会去几里路的山沟里驮水,自然流淌的泉水清冽,甘爽,泉水是我们最根本的生命之源。
西北的黄土高原,地理位置造成了特殊的环境。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熟知,饮水要到几里或者十几里深的沟壑里去用肩膀一担一担往回挑,为了饮水,一担水几乎用半天的时间,挑到家两个肩膀几乎磨成了血红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像是一次马拉松极限运动。
于是,挑水便成了一种特殊的工作,从清晨天色蒙蒙亮,人们趁着月色还没有褪去时,抢着去排队。久而久之,挑水自然成了人们一种必须的生活方式。生长在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得承担起这项最基本的任务。于是,挑水形成了一种黄土高原上的文化元素。
在饮水的极其困难里,人们着手解决问题的同时,驴子在人们生活当中便充当着尤为重要的一部分,成了一种交通与运输的工具。一头强劲有力的驴子,是人们最喜欢的事情,饲养时也变着花样去喂,为了精心照料驴子,人们开垦出一大片荒地,种上苜蓿,杂粮作物,为了驴子更好的成长,承载起人们的劳动任务。所以驴子驮水首先给人们减轻了很大的负重,养一头驴子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得花去许多人们的辛苦与汗水,才能养得了一头健壮肥硕的驴子。
虽然有了驴子驮水,但是家家户户都动用了劳力,大人小孩排成队伍,挑着扁担,拎着水桶,赶着毛驴,举步艰难的跋涉在崎岖的山路上,顶着清晨的曙光,冒着寒冷的风雪,一步一步,驴铃叮当声,吆喝声回荡在沟谷间。毛驴喘着粗气,背上的驮鞍在水桶的挤压下咯吱咯吱着。祖祖辈辈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在沟壑里诠释着生命的水源。
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驴子从无怨言,默默无闻的跟随着人们耕耘在春天的田地里,秋天的磨坊里。与人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大多的时候,驴子想反抗这种束缚的自由。发脾气时后腿一蹬,经常会踢到人们的身上,似乎要发泄心中的不平,不情愿的时候,嘶叫着,顺地躺下去翻滚着,用力的摇着头,可它还是在一根缰绳里紧紧拴住,为人们服务着,辛苦着,把一生的汗水与精力奉献给了村庄,山路,田地,磨坊……
起初,我家没有驴子,靠着父亲的肩膀在深远的山沟里去挑水,我们相对来说还是很幸运的,那一年,村子里有个叫黑牛的人,三十多岁,家境贫困,从小死了爹娘,一直靠自己的气力大给村子家境较好的人家干活为生。有一年夏天,去挖药材而意外的发现了一口泉水。父亲得知此事,喜出望外,在黑牛同村子里的人们经过几天的奋战,终于修造好那口泉水。看着清澈见底的泉水,大家喜上眉梢。渐渐的这个喜讯一夜之间传遍了方圆几十里。外村的驴驮也慢慢地来到我们村子的沟壑去用水。那口泉水清澈,甘甜,一年四季都是用不尽,饮不完。从此,那条山路也在人们的大力开拓下,宽阔平坦,看着成就感,人们脸上露出了微笑。打那以后,饮水问题终于让人们松了一口气,把精力投入更多的生产中与种植中。来年的丰收与希望将给人们以最大的赐福。
岁月蹉跎,光阴似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变迁,生活的改善。那口泉水渐渐的被人们遗忘在深邃的山谷里,那条山路渐渐的荒草萋萋,有的路段被暴雨的洪水冲刷的断裂开痕。偶尔看见放牧的羊牛吃力的在四处攀爬着,奔逃着,惊动了一草丛的鸟儿。那些曾经行走在晨曦与暮色里的驴子再也不见当年的身影,只是那只曾经驮过的木桶依然陈列在窑洞里,在锅碗瓢盆里,夹杂着柴米油盐的记忆。
后来,村子在近些年里接进了自来水管,千家万户在饮水的艰苦日子里终于告别了那段苦涩。世事在变,那些年曾经的日子总是记忆犹新,未变的依然是那浓烈而辛酸的童年生活,父辈们在岁月如梭里老去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靠勤劳的双手创造下的那些在时光深处的辉煌与繁华。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常常想起小时候的童年,赶着毛驴走在山路上的情景,看春天草长莺飞,桃红柳绿,小荷露角,燕子低飞;看夏天灌木丛生,花朵娇艳,蛙声低鸣,蝉儿阵阵;听秋天荷塘月色,谷子飘香,青稞成熟,山丹摇曳;听冬天大雪纷飞,落日残红,流云斑斓,神驰万里。
而今,深藏在记忆里东西总是历历在目。身居异乡,走在闹市。梦里,总会回到那一处风景里,赶着人生里的旅程,行走在水的生命里,一饮而尽的悲喜交加,在岁月里煮着思念,那些飘然的绿叶,铜器的铃铛,木制的水桶,无忧无虑,不知疲倦的年少青春,在闭目沉思里,仿佛就在眼前……
时代改变了村子,村子蕴藏了一份深情的记忆。每时每刻里,深居闹市,喝着被工业污染的水,我们的生命何时何地得到一份安宁,我们的水资源何时何地才能回归于大自然的腹地。当我饥渴时总是想起故乡的山泉,水井,是那般的清凉,甘冽,甜润,绵爽。那盛满一大缸一大缸的水,清澈见底,记得,每逢进入三伏大暑天,喜欢母亲亲手做的酸汤面,舀一盆水,放入盐醋,添加一些新鲜的蔬菜沬,少许的辣椒,将汤兑好,捞一些用水过滤后的面条,就是一碗极其简单而吃起来有劲道,酸辣可口,冰凉沁人心脾的酸汤面。一家人在屋外的大树底下,铺一张木桌,围在一起,吃着酸汤面,享受着山涧甘泉的滋润与清凉。
多年过去了,我们行走在崛起的大都市里,被繁华的高楼与车水马龙,琳琅满目的物品所湮没了目光,把那份真真切切,纯朴无华的心禁锢在森严的钢筋混凝土之中。每当想要飞翔时,却无力展翅,只能在黄昏日落里,倚在高楼之上,了望远方,看着炊烟,听着关于水的故事,因为,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驴驮,正跋涉在山路上,摇着铃当,还有一个少年,手牵绳索,正在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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