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梧杂谈(随笔)
睡得早,起得早,大抵是集梧养生的法门之一,睡得迟起得早,大抵是集梧偷生的法门之一。若白天不是下力气的活儿,我习惯晚睡早起,相对而言每天节约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看看书、改改诗词,算来我年近半百的光阴其实已经超过七十岁,再活二十年,也可算年过期颐了,于是想起郑板桥的六十自寿联来:
“常如作客,何问康宁,但使囊有余钱,瓮有余酿,釜有余粮,取数页赏心旧纸,放浪吟哦,兴要阔,皮要顽,五官灵动胜千官,过到六旬犹少;
定欲成仙,空生烦恼,只令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将几枝随意新花,纵横穿插,睡得迟,起得早,一日清闲似两日,算来百岁已多。”
郑公,祖籍苏州,生于兴化,官山东范县、潍县县令,客居扬州,以卖画为生终老,多才,性不羁,活了72岁,一生只画兰、竹、石,自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余曾撰联云:“七二春秋,三千踪迹,不愧平生兰竹石;抬头日月,负手乾坤,堪为众口鬼神人。”盖我才财位名虽不及郑公,他人口中,可称得上亦鬼亦神亦人了。
郑克柔刚直,有据可查,因此能“克柔,”故没尝过鳏居的苦处,何况当过县官,自然敢说“只要有钱可用,有酒可饮,有米下锅,(能)摊开几页遂心的旧纸,无拘无束地吟诗著文”的洒脱话儿了,克柔先生有洒脱的资本,诗书画皆冠绝一时,我不行,略通诗词曲赋而已,又没做过官,数页赏心旧纸是有的,前年卖对联剩下的不少。将几枝随意新花,纵横穿插的画技,我只有望板桥而兴叹了,睡得迟,起得早是劳作者常有的事,非板桥独占,板桥是“一日清闲似两日,”我是“一日辛劳养一日”,“算来百岁已多”的自足倒也不相上下。人生不能人人相似,生活态度却能不分贫富地位的。所以,五十年来,颇足坦然。
颇足坦然的涵义是及其深广的,世界上笑着的哭着的人何其多,坦然地哭的没几个——父母百年,嚎啕大哭的人不少,其父母生前,恐怕彼等的照顾,不及一只日日呵护的宠物狗。坦然地笑的人可能更少,就像反腐败中的老虎们,未落马前谁不是好丈夫好妻子好母亲好公民好官员?他们笑得恐怕比我工地上十小时的汗水分解成细胞还多。于是又想起我的笑来。
于我,可笑处自然颇多,枉负风流之名,日日渴望“之子于飞”,获奖无数,抽的却是劣质烟,弟子三千,略成材者七八,半数可为吾师了。于网络相交者亦千百,似梅竹者,凤毛耳。前年(2016)尚纵横各论坛网站,以为天下文化人必清绝如板桥,后来跌了眼镜:几位“国学诗词大咖”朝为秦柱,暮作楚臣,于“世界汉诗XXX、大中华YYY”扬眉吐气,并偕同“弟子”等于香港、澳门等地实施“拳头下的强购”,获利与否,不知,名倒是愈大了,据说其中一位,非但名满天下,还是“佛的信徒”,羡慕之至。余乃发文学市井,博噪一时,渐渐的没了兴致,这是个讲究实力的时代——哪一个时代不讲究实力呢!闫芳的“沾衣触电”、魏雷的“雀不飞”,尚能弄个盆满钵盈,况“国学诗词大咖”确有七步成诗的本事!所幸者,彼等未能参与“治国”。爱国爱民都在诗里,彼等可作“战略参谋长”,估计做不得军区司令的。诗人治国,必成糊粥;诗人没有原则,乱世多为小人。
有人说我以诗为妻,其实不然,冬天了,诗究竟暖不得被窝的。诗渐渐的模糊起来,连爱人也渐渐的模糊了——没有实力,一切空谈。反而是交集不多的有些许快乐藏在心底。前天做公益,社区送春联,回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四十许,见毕节老乡陈跃(邕江过客)赠诗云:
《赠集梧二首》:一、李杜苏黄龚自珍,辞骄韵畅竞阳春。中华世代传文脉,诗到集梧气象新。二、八桂防城居易否?高原入梦化文章。他年青史传诗历,毕节牧郎是故乡。第一首比得高了,五位古人皆足可成圣,非我才力能及万一,唯“诗到集梧气象新”有三分入我沾沾自喜之心。第二首殷殷之意,却如醍醐,余辗转千里,流荡三十年,何敢忘了故乡!不过老家不是“牧郎(牧郎乡,现为牧郎村,属毕节市七星关区八寨镇,余八寨镇八寨村燕家寨人)”,生我者父母,育我者故土。因而趁今日早睡早起,信笔步其韵答:一、笔到山河足自珍,熊毫到处已惊春。集梧不写跟风句,大野闲吟摘得新。二、莫道长安居不易,元知毕节自含章。游魂纵使无归日,依旧声名播异乡。无他,聊作答耳。
腊月二十八中午12:53分归家,蓉儿因恙卧床,麟儿长期营养不足,嗜睡如冬眠的蛇,略检视二儿,全无集梧倾天地于一瞬的气概,却殊不悲凉,也许踏实庸俗方可乐。 过年的气象我家是没有的,十年没有了,自从孩子成了单亲便没有了,我想我是有罪的,一是愧对了孩子,二是骂人过多,三是数十年未能承欢父母膝下,四是穷到吊儿郎当——据马未都先生的论证,北京人成才的大都早年吊儿郎当,我不是北京人,估计是一辈子吊儿郎当了。也罢,我活我的,我活我的是一种心态一种自信。就像我的诗文,绝无唾余,每每为“集梧体”自得,兼不偷不抢不嫖不赌,近来算四好公民,这大概是我元月十八日中央电视台《智慧中国》获奖的理由,顺眼看看奖杯,一个“2018中国公益国学(诗歌)特别贡献奖”,一个“2018年度中国公益传播奖”,前一个如鼎,二三十斤的铜,头像在黄铜底下,仔细端详,就是那二松八紧的领带用尽全力也勒不出二两黄金来,后一个金灿灿的裸体铜娃娃,领奖当时曾闭眼幻想是个金娃娃或金姑娘,有二十多公分高的金娃娃多好!卖了大概可供我写诗作文二十年吧。第三个“金娃娃”和第二个一模一样,只是娃娃光腿下的字看着扎心:“燕锐,2018年度德艺双馨国学名家”。中国,自从钱钟书先生去后,哪里有国学名家?谁脑洞大开颁此称号,非脸皮厚到无形,不可担当。放在出租房里,看看能否等到天眼昏花,当作金子卖了了事。跟学生“踏莎行去”和“随风独自凉”学会投稿快三年了,全国诗词曲赋联的赛事拿奖已不再是难事,奖金渐渐的多了,脸皮渐渐的厚了,风流渐渐的少了,一切终不能使蓉儿快乐麟儿健康。——人的悲哀宛若高楼里俯瞰自得,楼房却是租来的。
《孟子·尽心上·忘势》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集梧达是不可能的,徐晓东虽满嘴粗言,看似庸俗,正应了那句“仗义偏多屠狗辈”的俗语,敢于蔑视虚伪不遗余力的打击,便是了不得的英雄样儿,而我,却应了后半句“负心多是读书人”,被我嗤之以鼻的“爱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集梧其罪大焉,故晓东武而可富,集梧文而乃穷。穷又不独善,吃饭尚不能“釜有余粮”,偏要公益不止,逆天耳。也因此作一律云:
论孝论忠几个贤,夸才夸德百千年。
文多作瑾徒添色,善不徇私足慰天。
国士清魂高大上,贫儿赤手小脏膻。
中央电视台中问,公益何分多少钱。
此激愤语,却是吃了葡萄,疑心别家吃的都是酸的,此文亦难上台面,再过五十年余死后,时人必研究之,“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集梧杂谈,诚不虚耳。 共 2693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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