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锁

摘要：《锁》该文以靳力网名，首发于好心情文学网站。 那天早晨，八点钟了，还没有来电。
　　教室外裹着浓浓的雾，太阳一时半会出不来。我走进教室；这间教室靠山，是七十年代的建筑。砖墙，黑瓦顶，装了天花板，使教室有点暗。木条窗户，关不严实，风会从窗缝挤进来，坐在窗边，后颈窝能感到风的侵袭，所以，学生们在窗上有缝的地方粘了不少的纸。虽能防寒风，却使教室更暗了。后门是木门，门上的副窗，上着钢条，掉了一块玻璃，风要灌进来，所以也被学生用纸糊上了。很多时间里，教室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教室里的电灯都要亮到中午十一二点钟。那天没有风，但那雾像洪水似的塞进教室，扑到脸上，手背上，我一进教室就感觉到了冷。没有法，时间紧，该上的课还是得上。
　　我是提前进教室的。教室的前门开着，靠门的几张桌子还能看见文字；右墙有三面大窗，虽靠山，但离山也有十多米距离，还能透进光来，朦朦胧胧还能看字；最难的是左面，除了两扇门，就只有一扇窗子，靠窗的几桌，看书没有多大问题；可后门处，就暗了。那四张桌子处黑乎乎的，四桌的同学摊着书，低着头，费力地寻找着书上的字迹。后门处，还堆着高高矮矮的扫帚，箢篼里装满了同学丢的纸屑、糖棒、果皮等，他们已贴着了最后一桌学生的屁股。他们每天就这样坐着，守着，谁也不说一声。停电了，看不见，他们还是这样，我走进了，他们也没谁说一声。我在教室里走了两圈，又在那团暗影里站了一会，这后门多久没开了？鬼知道呢，锁早就锈了，学校根本就没人提过这门的钥匙。我转身走了。
　　我回家找来铁锤，砰砰几声敲掉了这锈锁。我用力推了推，推不动，有扫帚箢篼抵着呢。我走进教室，对后面这几桌的同学说道：“把扫帚箢篼先搬到走廊上，把门打开。”他们抱走了扫帚，端走了垃圾。后门开了，教室里一下亮了很多。多一扇门，就多几分光呢。几桌同学又坐到了位置上，我走到后门临近的四个同学位置上，翻了翻他们的书，看得见了。我笑了，这四个同学也看着我笑了。
　　中午，我把班长叫道教室外，给他五元钱：“去买把锁，放晚学还是要把后门锁上。免得晚上掉了电风扇。”班长迟疑地看着我，不敢接。“拿去吧，锁是我砸烂的。按学校规定，是要赔的。还有，有电的时候把后门关上，没有那么冷，何况那些扫帚还要放在后门处呢。”班长接下了钱。
　　下午放学后，那四桌的同学一起来到办公室，我感到很奇怪，我的记忆里，这几个同学，如果不是因为犯错被老师强迫，都是不会到办公室来的，因为他们从来就不问老师的题，也不给老师反映班上的问题。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要反映问题了？我疑惑地看着他们，问道：“有事吗？”他们互相瞧着。一个女生胆怯地说：“锁……该我们买。”说着递过五元钱来。“为什么？那是我砸烂的，本来就该我赔。”“你是为了我们才打烂锁的……”女生停住了话，学生们看着我。
　　我感到惊讶，砸锁的时候，我有没有特意想到他们？我当时还真没有刻意去想这些，只是觉得看不见，那课就不好上。他们怎么给自己找到了这个理由？我扫视着每一个学生，心里还是多了一股快意。“你们怎么想到了这一点？”“是一个老师上课无意中提醒了我们。”“哪一个老师？怎么提醒的？”我笑着问。学生们看着我，领头的女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旁边的同学也在拉她的手。“说吧，有什么为难的吗？”我感到了问题的存在。
　　女生笑着说：“老师，你笑起来很美。”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笑起来很美，我乐了，“你幽默老师呀？这‘美’是用在女孩子身上的，哪能用在我一个男教师身上。我平时上课不是也爱笑吗？”又一个女孩说：“那些笑不是笑给我们看的。今天你是因为我们笑的。”我感到了学生的讽刺和批评，我感到了我的尴尬，感到了笑在我脸上的僵硬。这几个学生先后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我。“抬起头吧。我还真没想过这些。”我说着，他们抬起头来。我看着他们，摇摇头继续说：“我真没想到，笑有这么多讲究。好吧，老师知错了。以后记住，我课堂上的笑，是为每个学生，也是为我自己。笑一笑十年少，我多笑才能变回你们这年龄嘛。”
　　“有老师才不会为我们几个笑呢？”领头的女孩说道，边说边用眼睛瞟其他同学。“怎么回事？”“今天有一节课，上课老师走到我们面前笑着说，你们老师还可以嘛，专门为你们几个敲烂了锁。我觉得，为你们敲烂了锁，不值得。你们看得见书看不见都是一样。说完，他笑着走了。我当时真有看见了老虎的感觉，那笑比他的话更可怕。全班同学都看着我们笑……”我没法再笑，那女生赶紧停住了话头。
　　他们低着头，我感到有目光在偷噬我，我的脸火辣辣的。他们不是在指责那位老师，而是在指责我这班主任。说句真话，他们在我的心中，不也是可有可无的学生吗？我除了骂他们，真真实实的去替他们想过什么吗？做过什么吗？我抬起头说：“谢谢你们给我讲这些，真的。你们告诉了我该做什么。我想，我能做你们的朋友。钱你们拿回去。锁是我砸烂的，不管是什么理由。我们都记住，谁犯了错，都要敢于承担。就让老师也承担一次错吧。好了，不早了，走吧。”我站起身，推着门边的同学出门。他们走了，我站在栏杆上看着他们的背影，他们也回转头来看我。我好长时间没这样看过他们了。
　　第二天早晨上课时，我提着一个塑料桶走进教室，并宣布道：“每次扫除后，扫把、箢篼必须弄干净，放整齐，组长安排，班长监督。纸屑垃圾必须亲自放到这桶里，不能扔。这桶就放到讲台边的墙角；桶里的垃圾必须半天倒一次，由后门那两桌以外的同学依次倒，一人倒一天。”学生们看着我，有的翘着嘴，很不高兴。“如果不愿意可以，那你们就去坐那几个位置吧，坐了以后再告诉我愿不愿意。班长和劳动委员安排并带头。”翘嘴的同学不敢看我。我没理睬，说完就讲课了。
　　中午放学，我正准备离开，那两桌的同学来了。我笑着说：“又有什么事吗？放学了，快去吃饭，等一下就要吃‘冰糕’了。”坐在后门边上的那个男生轻声说道：“老师，也让我们倒渣滓吧？”我看着他们，四双眼睛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我。我等了一会儿说：“好吧。你们看，老师又做错事了。谢谢你们的提醒。”他们先后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微笑着，逐一和他们的目光碰撞，那里没有胆怯和畏缩。“对了嘛。老师没有那么可怕嘛。我说过，我们能成为朋友，你看，你们今天不是又帮老师纠正了一次错误吗？谢谢你们。握个手吧。”我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他们应该感觉到了我的力量和真诚，我感觉到了他们手心里的温暖。
　　他们走了，走时，每人都对我说了声“谢谢”，还依次给我鞠了一躬。实际上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是他们让我明白了什么，也增添了什么。
　　后门锁上了，但有了钥匙。当我们的教室有黑暗的时候，我们可以随时打开它，让我们教室的每个角落都有光明；当我们的教室寒冷的时候，我们可以随时关上它，让我们的教室多一些温暖。 共 2670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