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小学恩师
摘要:转眼间,我告别小学生涯已经14年了,开始小学教师生活也已经4年多了。幼时不懂恩师们的艰辛与苦心,而今“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为人师者的不易。 1994年8月15日—2002年6月18日,我在家乡那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整整就读了八个春秋,恩师也有十好几位,他们中有的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有的垂垂老矣,有的还坚守在教学一线。近年来,我屡屡冲动,要为我的恩师们写点东西,可是杂事纷繁,终究未能遂愿。为了安妥我心灵深处的乡愁苦痛与职业疾惘,现在,我决定忙里偷闲,提笔将往事从回忆里打捞出来,使其跃然纸上,也借此向我的启蒙老师们致敬!由于种种原因,我不可能将所有的小学恩师的事迹都写下来,比如有的老师与我接触的时间太短,有的老师的事迹我现在基本上无法查考搜求,只好拣有代表性的的恩师来抒写一番了。此次,我共选取了小学生涯中的10位恩师作为写作对象(至于中学恩师、大学恩师、文学恩师,待以后再续写吧。)。 我想说的是,我写的都是真人真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们的某些工作方式和生活中的言行并非我都赞成,写下来是因为能真实反映他们的性格和人格,也使其形象更加鲜活、有血有肉。我的恩师们不能脱离他们那个特殊的大时代的限制,所作所为并非都恰当,但是,他们毕竟用自己的坚守,为农村社会点亮了找寻希望的灯塔,放飞了无数贫苦农家孩子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崇高梦想,也为国家和社会做出了特殊的伟大贡献。 一、马翠荣
“aoe,鸡叨馍,老师教俺考大学。一考考个大鹅蛋,老师气得不吃饭。老师、老师你别气,下回考试俺争气。”
每当这首童年的歌谣在回忆深处轻轻飘过时,我的思绪总会情不自禁地控制住时光的翅膀,飞回到二十多年前家乡的那所小学校,走进那三间瓦房教室,重逢那位慈爱的启蒙老师——马翠荣老师。
1994年8月15日,我的学校生活开始了。马老师是我的第一位语文老师,当时她已经年近天命,教了二十多年的学了。她不仅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父亲的老师。她教学很用心,有时候一连几节课教的内容都一样,为的是惟恐哪个学生学不会掉队了。开学第一天上午的课,只教了aoe这三个韵母:“一个豆瓣aaa,一个圆圈ooo……”一连三节课只教这三个韵母,可还是有人没学会。于是,她就继续教,直到大家都会读了,才开始教我们写。她在黑板上写,我们在下边学,一连教写了十几遍,她问:“会写没?”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会了!”于是,她走下讲台看看,不看不当紧,一看吓一跳,她举起几个同学的作业本让大家看:“这写的对吗?”几乎没有人回答,因为大家写的基本上都一样:a的最后提勾太长向上扬起来,o没封好口,往上突出一条辫子,e成了一个圆圆的日。没办法,她只好一个挨一个手把手教。可以想象,当时全班70多人,都教会了,老师也累得够呛了。
马老师怕我们下课玩耍时不知轻重出了意外,常常在课间看着我们玩。她时常摸着我们大汗淋漓的头说:“歇歇吧!”有时把我们从地上扶起来,拍拍我们身上的尘土。更多的时候,她让几个学习成绩差的学生留在教室里背书,或者教他们写字。有一回课间,老师们在办公室开会,我与几个同学玩耍,不知被谁从身后推一把,额头磕在了墙上淌血了,疼得我哭起来了。闻讯而来的马老师一把抓起我,边喊:“哭啥咋?”边用作业本纸捂住伤口,到办公室交给了我同村的一个族爷齐应武老师。爷爷训斥道:“你看这孩子,乱啥家伙呀!”随即用自行车把我带到了邻村王庄去看医生。回来后,坐在教室里,马老师走过来,生气地教训起来:“天天讲,不叫在教室里打闹,就是不听!这回得劲了吧?下回谁再搁班里打闹,我非用破鞋把他的屁股扇烂,都听见没有?”
“听见了。”大家应了一声。
“声音恁小,没吃饭吗?”
“听见了——”大家可着嗓子嗷起来。
她用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看你回家以后咋交差!以后可别乱了。”
本以为她又要训斥我,听此我心里暖暖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
我在小学一年级上了三年,马老师教了我两年。2006年春节回家,在一次喜宴上我又遇见了她。她说自己已经退休几年了,只是学校里缺老师,把她又返聘回去了。记得马老师有个闺女,上初中时与俺庄的超峰谈恋爱。她本想让闺女学有所成,得知后大怒,坚决反对,甚至带人来超峰家闹。可是,超峰他俩竟然为爱私奔,辍学打工去了。我的恩师又气又恼又后悔,大病一场,几乎瘫痪,一连大半年卧床不起。大约一年后,闺女回来了,跪在她床前失声痛哭。她吃力地点点头说:“好了,好了。”随后,闺女嫁到了超峰家,不久生下一个孩子。
后来,恩师逢人便说:“超峰这孩子,我教他的时候就觉得人能哩很,不赖、不赖!”恩师没有儿子,女婿对她老两口很孝敬。现在,她退休金每月三四千块,按说可以清闲地安度晚年了。可是,劳累了一辈子的恩师还是不习惯闲着,仍旧种着几亩地。闲时间里,她与老伴常常骑着电动三轮车去赶集,一有学生与她打招呼,她总喜出望外地招手:“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这笑容,与当年的一样。
“aoe,鸡叨馍……”老师,学生又想您了……
二、王春茂
王春茂老师是我的第一位数学老师,生于20世纪30年代,教我的时候他已经六十岁了,一年后就退休了。
王老师在大家的心目中就一个字:赖。赖,指的是他爱打学生。他也是我父亲的老师,父亲常讲他上学时曾被王老师把手都打肿了,像发面馍,原因是数学作业错的多。父亲这样讲,我本以为是吓唬我,让我好好学习,谁知道竟然是真的。开学第二天,我的作业错了不少,果然挨打了。不过,挨打的不是手,而是头。这打头还很有一套,他让作业做全对的站一边,错的站一边,然后挥动着枝条宛如和尚敲木鱼似的挨着挨抽学生的头。我只觉得头皮火辣辣的疼,直想叫。有几个同学哭出声来,王老师训斥道:“都给我憋住!我听谁敢再给我哭一个试试!”
听此,大家只好噙着泪不出声了。他指着大家警告道:“下次再错了,一题两条子,头给你打烂!有些同学字写得跟曲蟮找它娘似的,有的写得跟驴蹄子踢蹬似的,还有的写得跟鸡爪子挠得似的。从今往后,作业也好,考试也好,一是做题不能错,二是把字写工整。字要是写不好,就一直打你的手,打到你把字写好为止。听见没有?”
“听见了。”
“回位上去!”
被老师教育了以后,大家果然都认真多了,第二天作业错的少了,字写得好了,见自己的苦心起效了,老师上课时也有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那时候小学也有早自习。记得一个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清早,我们班六七十个学生到了不足一半。窗户上的玻璃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用来勉强遮风挡雨的破化肥袋子也被风雪无情地撕烂了。大家坐在教室里冻得浑身发抖,哪还有心思读书啊?上课后不到十分钟,有几个同学受不了了,见班里没老师,竟然把用过的作业本撕了,用洋火点着烤火取暖。见此,大家急忙效仿,纷纷引火烧起来了。这难得的温暖让人很享受,很惬意,很舒服。
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见王老师来了,大家吓得不知所措,几个反应快的忙用脚去把火跺灭。“坏了!这回大家又该挨整了。”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几个同学开始装腔作势地念书,大家便也跟着念。王老师把他的搪瓷茶缸往讲台上一墩:“安静——”台下立刻鸦雀无声了。只见他指着后边的几个高个子男生说:“你几个跟我出来!”
几个高个子听此吓得直颤抖,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磨磨蹭蹭跟着王老师出去了。他们前脚走,我们后边就炸开了锅:
——乖乖!这回他几个可去球了!
——那还用说?有他几个受得了!
——他几个不会把咱也咬出来吧!
——咱等着挨打吧!
——今儿个又该留咱了,早饭是肯定吃不成了。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门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走进来几捆玉米秆,再一看是王老师在抱着——王老师个头不是太高。紧接着,那几个高个子也每人抱一捆进来了。王老师让大家把课桌拉到两边,班里人分为四拨,一拨两捆玉米秆,用作业本纸点燃,围在一起烤火。火光中大家的脸上被惊喜洋溢着,心中被老师点燃的这把火温暖着。
一个学年后,王老师退休了,之后我基本上就没见到过他。2010年春节后,我回到母校实习,王老师的弟弟、退休后被返聘的王春荣老师与我同事。从王春荣老师嘴里得知,王老师退休后也没闲着,一直在外打工。我想,他外出打工可能与他的儿子有关。他有个儿子,现今该五十多岁了,仍未成家。据说,他的这个儿子年轻时长得很帅,眼高,一般农家姑娘看不上,一心想找个有工作而且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挑来挑去花了眼,一晃三十多岁了,就给耽误了。时间一长,心理上就出现了问题,学校只要新分配个女教师,他就上门纠缠,要与人家结婚。结果,初中校长不让他在初中教课了,回到了村小。偶尔见到他,我发现他目光呆滞,举止反常,像是得了精神病。王老师不愿意在家,可能一是不想看到儿子这个样子,二是出外打工挣几个钱贴补家用,攒些钱好留给儿子养老。
我的恩师现在应该年过八旬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三、何金松
何金松老师,是我小学一、二年级的数学老师,也是我父亲的老师。我上学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与老伴在校门口开个小卖部。因为住校的原因,他每天起得早,开大门,拿扫帚将大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洒洒水。等他打扫完毕,老伴也把饭做好了。他们吃完饭,师生们才陆续赶来,见学生向他们打招呼问好,他们总是笑着点点头:“好、好、好!”看见其他老师来了,他们总是十分热情地问:“吃没有呀?过来再吃点吧?”吃完饭,何老师先到办公室把作业本抱到教室里发了,让学生改错题,而后到办公室拎着空茶瓶到他灶屋里沏茶。回到办公室,看看时间,准备去拉预备铃。
数学题写错了,他一般不亲自出马惩罚大家,而是交给组长。如果组长不肯打,他就上前夺过枝条抽打组长的手掌做示范。组长哭了,他点点头说:“好!就这样打,记着没有?”组长含泪点点头,接着完成任务。二年级背乘法口诀,一个早自习下来,还有一小半同学不会。何老师只说了句:“会背的回家吃饭,不会的接着背。”径自走了出去。值日生让会背的赶紧走,以便于他锁门。中午放学时,仍有几个学生不会背,饿得饥肠辘辘,想着又不能回家吃饭了,竟哭起来了。何老师制止道:“别哭啦!我也有责任,没把你们教会。这样吧,我就坐在这听着,你几个啥时候会背了,咱一起放学。要是真不会背,我陪你们不吃了。”
何老师说到做到,就坐下来等着。几个学生面面相觑,只得接着背。过了一会儿,老伴和几个学生家长找来了。老伴问:“你这是哪哉?跟小孩儿赌气吗?五六十岁的人了,啥家伙不懂?快叫几个小孩儿回家,你也吃饭去!”听此,又见几个学生家长陪着笑脸,何老师对老伴说:“你懂啥家伙也,没你的事儿,上一边儿去!”老伴听此气呼呼地走了。几个家长见此,只好在门外等着。好在几个学生还算争气,不一会儿都会背了,跟着家长回家吃饭去了。只是何老师自己的中午饭没吃成——因为老伴把她自己吃剩下的饭都倒进了狗碗里。
何老师的几个孙子在校园里很赖,经常打人。一次,他的三孙子把一个同学推碰到桌角上,出血了。闻讯赶来的何老师勃然大怒,一巴掌抽过去,孙子哭开了。他指着孙子吼道:“憋住!再敢打人家,老子打断你的狗腿!凭啥欺负人家?仗谁的势?仗你爹,仗你爷,仗你老太爷也不中!”之后,他抱着那个学生去诊所包扎了。
一个冰天雪地的清早,我们学校的老师带领优秀生到邻近的熊楼小学参加镇教管站组织的抽考竞赛。因为头一天晚上雨雪交加,夜里又结了一层薄冰,道路泥泞不堪。大家穿的胶鞋陷进去很难拔出来,有点儿像当年红军过草地,走得很慢。眼看时间来不及了,几个老师忙把一、二年级的学生抱起来加速前进。五年级有个学生因为腿脚残疾,走着十分困难,何老师二话没说,上前弯下腰,背起他就走。走了没多远,我见何老师就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因为这个男生虽然腿脚不便,但是并不瘦弱,体重少说也有八十斤。让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背着他走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尽管苦累,他还是坚持到最后,把那个学生背到了目的地,只是中间停歇了好几回。
我的恩师而今已经年近八旬了,偶尔在赶集时还能见到他,与他打招呼时,他笑得很爽朗,只是腰弯下去了,头发全白了,身子也瘦了不少。
四、齐应武
齐应武老师,与我同村同族,和我爷爷同辈。中华民国三十一年(1942)生,“文革”期间开始走上讲台,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在我没上学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这个爷爷是教师。因为村里的红白喜事场合经常见到他,面前一张方桌、一卷礼单、一杆毛笔、几盒烟。那时候的爷爷见人爱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很有亲和力。我家里的爷爷年轻时当过生产队干部,后来走南闯北做生意,结识了不少人,喜欢给乡亲们帮个忙,支个客,所以与这个教师爷爷在一起的时候多些。我上学后,稍有闲暇,爷爷会拉着我的手到这位教师爷爷面前,请他出题考考我。如果写对了,他会向我竖起大拇指:“这孩子真中!”如果错了,他会为我详细讲解。
教师爷爷家最热闹的时候,是腊月里。几乎是全村的人家都登门求字,拿着裁好的红纸请他写春联。此时的他忙得不亦乐乎,一边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等,一边悠然的挥毫泼墨。这几日,他常常是一大早就起来写,一直写到深夜。奶奶见他太辛苦,就笑话说:“这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你咋干恁兴哩!”爷爷笑道:“你知道啥家伙也,大家看得起咱,咱就得把事干好。咱啥也不图,就图个高兴。助人为乐,何乐而不为也!”
爷爷先后教了我一年多:二年级半年,三年级一年。他上语文课时,爱让我们背书:背课文,背作文书,背《千家诗》。他常讲:“有些古诗给你讲翻译,你可能不太明白,没关系,先背下来吧。等你们长大了,啥都明白啦。”我们都很听话,天天早自习背,语文课背,自习课还是背。说真的,那段时间我确实没少背东西,对于我后来爱上语文和习作,也是有一定的推动作用的。许是爷爷也深谙背书的效果,所以对我们的要求很严。课文不会背,早饭是不让回家吃的。但是,如果课文篇幅较长,背不全的同学他会先留下来,等会背的人走完了,他故意问:“要是明天再背,你们能不能会背?”听此,这些人明白了老师是在“法外施恩”,忙回答:“明天我们一定会背!”爷爷笑了笑,一挥手:“那好吧,老师相信你们,你们也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先走吧!” 共 15558 字 4 页 首页1234下一页尾页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