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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F丨前传:大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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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F丨前传:大同书

最佳答案 53678位专家为你答疑解惑

COF丨前传:大同书-第六章:至理之城

在一处沙坑中,王莽长长伸了一下懒腰。

斗笠式防护服在设计时考虑得非常周全,除了此前王莽试用过的功能,甚至还可以成为被褥——东方朔称之为“睡袋”,而斗笠本身也只需要稍作调整,就可以成为极舒适的枕头。所以虽是席天幕地睡在沙坑之内,王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经过昨天的兴奋之后,虽然缘觉没有给他答案,王莽还是于子时之前睡去。不知道是不是斗笠式防护服还具有助眠的功能,总之他睡得非常好,没有作任何梦,醒来后神清气爽,抬头望了望东方天际,远处的沙丘上方,天色虽然已亮,可太阳尚未出来。

修道者们仍然三三两两在一起,他们似乎有交流不完的内容。不过数量比起昨晚王莽睡着之时,已经少了一些。

“起来了?我们也准备动身吧。”缘觉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莽愣了一下:“这就结束了?”

“还没有正式开始,怎么会就结束?修道者集会分三个阶段,今天太阳升起之前是集会前的集结,大伙从全球各地赶来,甚至还有成员是从月球之上赶来。”缘觉今天的心情似乎好了些,给王莽解释的也很详细。

“能否请教是哪三个阶段?”看到缘觉愿意解释,王莽便多问了一句。

“第一个阶段是问天之山,第二个阶段是至理之城,第三个阶段是终焉之末——这并非公认的阶段名称,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问天之山……至理之城……终焉之末?”

王莽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四个词,心潮不由自主起伏起来:至理之城缘觉曾经和他提过,但问天之山与终焉之末,则是他第一次听说。

他记得这里的修道者集会也被称为圣墓山集会或圣山之会,那问天之山就是圣山么?

但修道者们又不喜欢神圣化的东西,象圣山这个名字,缘觉只给他提过一次,此后就一律以修道者集会称之。既是如此,那座问天之山究竟在何处?

现在他的眼前,除了沙丘之外,就是一些风蚀得极为严重的岩石,并无任何值得一提的山峰。

他在四下张望,缘觉却没有等他,随着缘觉身上白光闪动,他们两人再次浮空。

王莽感觉到自己浮空,但实际上他们脱离地面只有不足一寸。

“我们要离开得稍远一些。”缘觉道。

不仅是他们,所有的修道者都开始远离,他们向着不同方向,飞离那块被辟出来的沙中平原。

没有多久,他们就已经距离那小平原十里之遥了,而这个时候,王莽仍然可以看到的修道者,除了缘觉之外,就只有商山四皓、东方朔和其余数位。

“难道说这是集会散场吗?可是集会的三个阶段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啊!”王莽心中胡思乱想。

然后,他发觉自己脚下接触到了实地,缘觉已经中止飞行,停在一座沙丘顶端。

商山四皓在距离两百丈左右的地方,同样也停在一座沙丘的顶端。

别的修道者亦是如此,他们有三两成群,也有单独一个,立于一座沙丘顶端,彼此间隔从两百丈到数里不等。

东方朔跟在商山四皓身后,不知是不是感觉到王莽的注视,向这边招了招手。

王莽也想招手回应,不过手伸起后,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摆动。

他手还没有放下,突然间,空气中传来奇妙的震动。

王莽愣了一下,然后分辨出,那是以一种极为特殊的语言唱出的歌声,若不是有“柔性智能屏”在,王莽根本理解不了这种语言。

但哪怕有柔性智能屏所译,王莽也无法复述或者记住这歌词。他能理解这歌词中所含的意思,那歌声仿佛在给他展示冲破黑暗的黎明之光,或者是江河之源的涓涓细泉。以前王莽观史,见到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之事,总觉得过于玄虚未必是真,但此时此刻,他对听其音而知其志,再无半点怀疑。

那深沉的歌声最初时是一人唱响,在他唱了一段之后,有另一人的声音加入。原来深沉的声音显得更为低沉,像水在深涧中幽鸣,而那新加入的声音则是高亢且嘹亮,象风在树梢间跳跃。

就在王莽仔细倾听之时,他突然发觉,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直到他无法分辨出究竟有多少人在歌唱。

加入合唱之人越来越多,甚至连王莽身边的缘觉,也开始用清亮的声音唱了起来。

所有的修道者都加入到咏唱之中。

唱同一首曲子。

这一刻王莽心中完全放空,唯有这歌声缭绕于其中,他感觉这歌声仿佛变成了风,变成了雨,吹拂和洗浴了自己的魂灵。他沉浸于这天籁之音里,眼前展示出来的是星河运转,是沧海桑田,是光阴变幻,是生死轮回。

那歌声变得激昂起来,王莽甚至从中听到了沉重的金属质感,他觉得自己的心潮随之澎湃,浑身血液也近乎沸腾。他张开嘴,很想引吭高歌,加入这合唱的行列之中,但又自惭形秽,似乎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破坏掉耳畔完美和谐的一切。

曲子一共三段,在三段唱完之后,余音尚于空中未绝,王莽闭目回想,不觉泪流满面。

他睁开眼,心中万分激动,正要与缘觉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之时,眼前修道者们的举动让他再度愕然。

所有的修道者都浮了起来,居于半空之中,各种颜色的光芒闪动,将他们包裹于其中。甚至连王莽自己,也不知不觉中再度腾空,被包裹于银色的光圈之内。

这些光并不刺眼,看上去相当柔和,虽然浮在半空中与周围漫漫黄沙的背景相异,却不让人觉得突兀。阳光此时也似乎减弱了几分,为这些光做出退让,让它们成为天地之间闪耀的节点。

光圈因为修道者体型的不同有大有小,但仿佛都活着一般,按照特定的节奏鼓胀收缩,那光芒也因此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变化。

王莽从未见过如此绚丽的情景。

不等王莽看厌眼前所见,又一异状出现。他身下的漫漫黄沙,这一刻突然“活”了起来。

若不是有柔性智能屏的放大功能,他还注意不到这点。在他的身下,无边无际的流沙之地,那些构成沙丘的沙砬如同有了生命,一个个开始翻滚、奔跑。最初时还是一小缕一小缕,但随着诸多小缕汇在一起,渐渐变成沙的溪流,然后溪流又汇聚成河、成江,乃至成为一条条隆隆作响声势滔天的沙龙!

每一个光圈之下,都有一条这样的沙龙!

它们从沙漠的各个地方汇聚过来,它们又向着修道者们最初集合的小平原奔涌而去。

是修道者们的力量在拨动它们,修道者们用极精致的控制和极精妙的配合,使得每一个沙砬之间的距离和速度都完全协调,而决不会有两个修道者同时触动一粒沙。

王莽看到的是一群高等智慧生命在展示自己对大自然的掌控能力,数以兆乃至京计算的少粒,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正在进行着不可思议的进军。

王莽忍不住望向它们进军的方向,那处小平原。

一条条沙龙聚来,小平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高,从被沙丘包围着的盆地平原,到与将周围沙丘填平的平原,再到高出周围一截的平台……整个过程,仿佛只花费了一刻沙漏的功夫。

王莽抿起了嘴,心怦怦直跳,他开始明白修道者们在做什么,同时也明白自己一直在猜测的“圣山”在哪里。

修道者们在用自己的能力,于这浩渺的沙漠之中,平地堆出一座山!

那些偶尔远望到山的普通人,会将这座突兀出现的沙山视为“圣山”,但对修道者们来说,这只是他们劳动的成果、努力的目标,他们自然不会认之为神圣。

但他们很认同堆沙成山这个过程,甚至将这个过程做得充满仪式感,让王莽这个“外人”,都觉得有种莫名的感动。

不过王莽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转过眼,观察着周围的修道者,缘觉与东方朔就算了,缘觉在他面前是个万年面瘫,而东方朔么,王莽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能表露出什么正经神情。

他希望能够从别的修道者的神情上,看出些东西,最好能看出他们为何能为这一个目标而放下彼此间的差异和分歧。

在他视线所及之内的修道者,无论是神情严肃还是神情轻松,都没有给他太多的信息。

他一一看过来,突然间神情一肃。

他看到负剑的赤精子。

与别的修道者一样,赤精子也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工作,并没有察觉到王莽的凝视,或许也有可能,他察觉到王莽的凝视却根本不在意——就像人类不会在意一只蚂蚁的凝视一样。

可是王莽心中却有种奇妙的感应,觉得对方与他,可能有着某种关联。

大约就是东方朔所说的,因果线的交缠吧。

他将目光又移到了修道者们正在制造的沙山之上。

仅仅是分心他顾的这短短时间里,那座沙山就已经长高了许多,哪怕不借助柔性智能屏的放大功能,仅仅是凭着肉眼在这十里之外观望,那座沙山都已经如同长安城南的那些丘陵一般了。

身为普通人,看着大地在自己的面前隆起,然后越来越高,变成一个缓坡、矮丘,直到耸立成一座山峰,这种震憾,让王莽目眩神驰!

沙粒们“自己”滚过去,一层层躺好,相互间垒得整整齐齐,在神奇的力量之下严丝合缝,然后一层层变高。这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也因此让工程的效率极高,便是王莽这样亲眼目睹之人,也将之视为奇迹。

而且这座由沙粒组成的山峰,还在不断地抬升、增长。无数沙粒在地面上翻滚,为这座山峰不断地增添高度,在很短的时间里,沙粒组成的山峰,就已经让王莽不得不抬头仰望。

修道者们同心协力,操纵着流沙之地的漫漫黄沙,将它们汇聚成一座山峰!

因为沙山出现,大量的沙尘飞扬而起,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沙山不断增高,渐渐被这蘑菇云遮住,但没多久,又从云层之上露出山尖。

随着山越来越高,它的外形也越来越明显,至少在王莽看来,它就像是一柄利剑!

王莽双眉一扬,他隐隐有所感悟。

这就象是修道者们齐心协力,一起聚沙成剑,然后将这一剑直指天空。

可他们又为什么要剑指天空?

王莽再抬高了一点头,好让自己能看到沙山顶上那苍穹。

这一次,他眼中的天空与开始不一样了。

天空中赤、黄、橙、黑等诸多颜色扭在一起,太阳昏暗无光,但修道者们发出的光却依然明艳。天空越来越昏暗,明明是上午,可是却宛若黄昏,再黑下去,就和黑夜没有什么区别,而修道者们,则是照亮夜色下道路的一盏盏灯。

沙之剑山已经超过此前王莽见过的任何一座山峰了,笔直的山壁显得分外陡峭,而锋锐的山尖更是让王莽感觉到一种无坚不摧的锐意。

“这天色若是代表着那些禁锢与阻碍,那这沙山……”王莽心中隐隐有所感悟。

从缘觉身上,从商山四皓身上,还有别的资深修道者身上,王莽感觉到他们虽然本领强大,却还是要受到某种无形的束缚约束。而且正因为他们的强大,这种束缚就让他们越是不适。

这沙山,或许就是修道者们对那些束缚他们的无形力量的反抗。

王莽忍不住握紧拳头,在他心中,忽然升出一种共鸣:他也要向大汉帝国内部那些陈腐的束缚力量反抗。

山的高度增长得很快,不过越到后面,增长的速度也就越慢。从日出时分开始,直到正午,修道者们都没有停下来。王莽虽然饥渴交加,却无心饮食,甚至忘记了饥饿。

到了下午,在他身下翻滚奔腾的沙龙终于止歇,而那座沙之剑山,也达到他仰头都看不见峰顶的高度。

王莽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忙塞了两块压缩面饼到嘴中,又喝了一口水。

“完成了吗?”他向缘觉问道。

缘觉摇了摇头:“这还只是第一步。”

王莽立刻记起,缘觉说过,集会分为三步,问天之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第二步至理之城。

难道说修道者们要围绕着这座沙之剑山建造一座城?

王莽想想有些激动,既然有城,那肯定会有宫殿民居街道巷陌,供修道者们使用的城市,规模肯定比商山四皓在秘境之中的基地要更大,可以见到的东西也更多。

“这山……有多高呢?”他又问道。

“比起大地之上最高的山峰还要高出一些。”缘觉没有用什么万丈之类的夸张数字来回应他。

“啊?大地之上最高的山峰……难道不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么?”王莽笑道。

“大地之上的山峰是有极限的,超过极限,山自身的重量会给其基座造成极大压力,在此高压之下,哪怕是岩石的基座也会融化,山就会崩塌下来。另外除了基座承受的压力之外,还要考虑大地自转造成的惯性、大地之下岩浆对地壳的平衡、高空之中的风雨气候等诸多因素,故此一山还比一山高只是普通人的俗语,却不是现实。”

大约是完成修道者集会的第一步,缘觉也显得兴味盎然,所以他又向王莽解释了不少学问道理。王莽又将之与自己的治国理念相合:“我明白了,治国之时,朝廷用度也必须有限制,否则底层的庶民定然会承受不住高压,国家也会因此崩溃。”

对于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要与治国相联系的习惯,缘觉都不知道是该欣赏还是该批驳了。

“你们现在……是在休息么?”王莽见缘觉有时间回答自己的疑问,便又问道。

“不是,我们在挑选自己需要的材料。”缘觉说道。

王莽愣了一下:“挑选材料?”

缘觉指了指他们的脚下,王莽低头去看,发觉他们脚下的的沙粒又有新的变化。

不知何时,在他们的脚下,多出一个小沙堆,还有细小的沙流从各处滚来,只是数量不多。

此前沙粒汇聚成滚滚巨龙,声势浩大,所以不用缘觉提醒,王莽便看到了。但这一刻,地面上零星的少粒跳动,聚拢成一个沙堆,如同暗泉微涌,无声无息,王莽自然没有发觉。

“这是至理之城的材料!”不用缘觉多作解释,王莽就想到了。

他本以为,至理之城也和问天之山一样,就是由沙漠中随处可见的黄沙组成,可现在来看,并非如此,构成至理之城的沙粒,与构成问天之山的沙粒并不相同。

他不由自主用柔性智能屏仔细观察起缘觉脚下的沙粒来。

“碳酸钙类晶石,混杂有二氧化硅等……”柔性屏上显示出来的说明,王莽喉节动了一下,好吧,他早该知道会如此,一大堆他看不懂的名词。

这些被称为碳酸钙类晶石的细小沙粒连蹦带跳,纷纷涌上了那座问天之峰。当它们攀爬上峰底之后,便奋力一跃,直接跳到峰上的空中,然后又一粒接着一粒地拼在一起。在修道者们特殊的能力之下,它们彼此紧密咬合,如同砌在一起的砖石,一层层积累起来,很快在半空中就形成了一块不规则的基板。

就如同未央宫的石础一般。

但它的规模,比起壮观的未央宫还要大!在远方的王莽,望之仿佛是一朵云,笼罩于问天之峰顶。最初它只是薄薄的一线,但很快就变得厚实起来。

借助柔性智能屏的远视功能,王莽凝视着这新奇的造物。有问天之峰在前,这座造物虽然也让他震动,但也仅此而矣。他还是觉得,若所谓的至理之城只是这样,未免太过贫乏了些。

就在这时,在他的耳畔,缘觉的声音响起:“按你的心意去建属于你的屋舍。”

王莽愣了一愣。

“我们要在这里呆上不短的时间,所以都会为自己准备好住处。虽然我们并没有睡眠休息的需要,但我们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至少在我们融入世界主之前,都需要自己的空间。”缘觉又说道。

王莽恍然大悟:问天之峰上空悬浮着的,只是至理之城的地基,修道者们还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在这地基之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屋舍。

而且,他觉得缘觉的话里,似乎还别有深意。

在缘觉又一次提醒下,王莽收敛了自己的杂念,他聚精会神,按照缘觉的指示,开始构思起自己想要的建筑。

最初时他想到的是自己早年的故居。他父亲早逝,虽然有伯叔照应,但是家境始终不宽裕,所以早年所居只能算是陋室。然后,他想到了自己现在所居的侯府,这是太后御赐之居所,哪怕王莽本人不尚奢糜,可也是美仑美焕的华居。但无论是早年的陋室,还是现在的华居,都只在王莽心中一闪而过,倒是一幢极为特别的建筑,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几次想要抛开此建筑另寻合适者,可是它又总是能闯回来,占满王莽的心田。

这幢建筑,就是未央宫。

未央宫不仅仅是大汉的皇宫。

当年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百姓刚刚经过秦末的战乱和楚汉十年之争,无论是富饶的关中还是六国故地的关东,尽皆疲惫不堪。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大汉帝国的首任丞相萧何,还是组织民力,修建了这座让刘邦瞠目结舌的宫殿。

萧何的理由是“非壮丽无以重威”,他还幻想这样一幢奢华的宫殿建成之后,可以“无令后世有以加也”,大汉帝国的继承人们不需要再消耗民力去建设更多的宫殿。但事实上,如今的长安城中,宫殿林立,华美更胜未央宫者亦有之。

可就算是这样,未央宫仍然是大汉帝国的权力中枢。没有任何一座宫殿,可以取而代之。

“既然自己一心念想的都是未央宫,那么……就是未央宫吧!”

王莽凝神,在心中想着未央宫的模样。同时,他抬眼眺望天空,看着那至理之城的基座

基座之上,一团团光芒闪烁、翻滚,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开始出现一座座建筑。但这些建筑又不是平空出现,而是一点点“生长”,哪怕隔着老远,王莽都觉得,自己听到了它们一点点长高的声音。

就象是自己在南方游学时那个四月的雨夜,旅舍旁的竹林里,竹笋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竹林中也传来哔哔剥剥的声响。

愿大汉帝国,也能如此生长。

只有在自己的手中,大汉帝国才能如此生长!

王莽心中的未央宫形象更为清晰了,一石一瓦一柱一础,都显现出来。他不知道缘觉是通过什么法子,能将自己心中所想在那浮空的基座上显现出来,但他相信,自己能够回忆起的细节越充分,就越能帮助缘觉。

这座浮在半空中的城市所花费的时间,比起问天之峰更长,显然,修道者们对于它极度重视,恨不得每一寸都精雕细琢。缘觉也同样如此,这就让王莽有些苦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哪怕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可长时间思考同一件事,也会让他心力憔悴。

但王莽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非是如此,他也不能如修道者们一般亲身体验。毕竟来此亲眼见证不同性格不同追求的修道者们同心协力,如同大同之世一样建一座浮空之城是他的根本目的。

此时他心中,对于大同之世已经有了更为明确的想法,此次修道者集会之行,给他的启示极多,他觉得自己需要花些时日,将这些想法总结出来。

在这之前,他有一件迫不及待的事情要做,就是尽快看看这座浮在半空中的至理之城的全貌。眼见它从一片空荡荡的基座,变成一座有着各式各样建筑的空中之城,王莽心中极有成就感。

到太阳西垂之时,王莽突然又听到一声长歌。

比起问天之峰起时那长歌的苍凉,现在的长歌则更为欢快明亮,王莽闭眼倾听,只觉得自己仿佛乘舟于湖面,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这让他的心情也变得从容而愉快。

然后,他听到“嗖”的一声脆响,王莽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道冉冉升起的流光。

年少的时候,许多个夏日的夜晚,王莽都躺在院子里,眺望横贯于夜空中的星河。每每此时,他都能在星河之上,看到绚丽的流星,拖着一道光轨,在夜空中留下虽是短暂却美丽的痕迹。若有幸运之时,他甚至可以看到流星雨,几颗甚至十几颗流星同时出现,让人目不暇接。

但这道升起的流光,比起此前他见过的任何流星雨都要灿烂。

当流光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它又砰的一声响,炸成了无法计数的碎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有不同的颜色,就象是大羽蛇库库尔坎的羽毛。

这只是第一道,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直到数百数千乃至上万道流光升空,将黄昏来临的天空照得发亮,染得瑰丽。

修道者们当中,传来了欢呼之声。

王莽眯着眼,看着这些空中的流空,听着修道者们欢呼的声音,感觉着他们的欢喜。

当空中的流光散尽之时,夜幕也已彻底降临,一轮圆月,出现在东方天地之野,或许是因为沙漠太过空阔,所以这轮圆月也就显得份外之大。这是王莽曾经看到过的最大最圆的月亮,但很快就不是了,因为他看到有一位修道者突然腾空而起。

这位修道者,正是那位人首狮身者。

她腾空飞起,似乎是向着天空中的圆月做了个什么手势,然后,王莽震惊地发现,那轮圆月在不停变大!

以这种速度迅速变大,只有一个可能,月亮正在迅速接近大地!

王莽浑身战栗,他见过修道者们许多手段,可没有任何一样手段,能让他像现在这样震惊。那轮圆月被拉得越来越近,直至占据了八分之一的天空,就连浮空之城与问天之山,也在它的巨大之下对比得渺小起来。

王莽甚至在这轮圆月上看到了许多环状的暗影,还有大片大片如同海面或平原一样的地域。

幸好,当他呆呆盯着这轮巨月时,柔性智能屏中传来了解释:“月球三维全息投影。”

王莽目光久久停留在这轮巨月,原来在大地之上看起来光洁如镜的明月,竟然是这样一个坑坑洼洼的大圆球。

“月亮只是地球的卫星。”缘觉淡淡的声音响起。

王莽回过神来,正想再问问有关“卫星”的问题,却看到那浮在半空之中的狮身人首修道者猛然又是一个纵身。

随着这个动作,原本只是浮在十余丈空中的狮身人首修行者破空而起,转眼之间,腾上青天!

心中的直觉告诉王莽,这位修道者完全是依靠身体的力量,而不是什么奇特的术法完成这一次破空跳跃。这倒不至于让已算得见多识广的王莽惊叹,反而让他有些不解:为何她不显用神奇妙法,就像她将月亮“拉近”过来一样?

然后他瞪大眼睛,看到对方直接跃上了空中的那轮巨月。

狮身人首修道者四足在那轮巨月上一踏,王莽感觉巨月都似乎颤抖起来,就像湖中的月影,被扔入水里的石子惊破一般。

她在巨月上一弹足,然后落在了浮于空中的至理之城上,身影也从王莽的视角里消失。

王莽吸了口气,好奇地向缘觉问道:“她是谁,柔性屏里没有对她的介绍啊。”

缘觉缓缓道:“她是最早由普通人类晋为修道者之一,人类最古老文明中的一支,与她有极大的关系。她曾经与另外一些古老的修道者曾经在一个名为‘巴别塔’的计划中试图统一人类的文明,但最终失败。在那支最古老的人类文明中,她被称为‘法老’,但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称呼……”

王莽好奇地听着这些介绍,从缘觉的描述中,看得出他对这位古老修道者也有某种敬意——修道者不重视礼仪,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敬意。当听到那位修道者被称为“法老”但她自己却不喜欢这称呼时,王莽忍不住想笑,这和缘觉不愿意别人称自己“光之灵”应该是一回事吧。

“不过,还有一个称呼,她更不喜欢——‘西王母’。”缘觉又缓缓说道。

王莽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与周穆王相会的……那位西王母?”王莽问道。

“她确实见过周穆王,但所谓相会故事,你觉得会是真的吗?”

王莽呵呵笑了一笑。

当然不会是真的,王莽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整个过程:西周之时,周穆王可能不知从哪儿听说到这位狮身人首的修道者,在机缘巧合之下,甚至可能见到她一面,就像汉武帝见过缘觉一样。然后他少不得对臣隶们吹嘘,自己如何得到仙人的赏识,如何“受命于天”,如何凭借德行打动了仙人,如果这位仙人是位美貌仙女的话,还少不得要有一夕之欢。如此一来,权欲与色欲,尽皆在这编造的谎言之中。

说来有趣,编造这样关于“神仙”谎言的人,在其中加入喜闻乐见的情色内容,想必其人自己心中,反而是最不信神仙的,否则的话,他怎么敢添上这种“渎神”的故事,而且还描写得惟妙惟肖,让每个看得懂的人心潮汹涌?

王莽在嘲笑之余,也不禁又生出一个念头:为何会如此呢?

骗子能够横行,定是傻瓜太多。

他心思运转之间,又听到轰然一声巨响。王莽循声望去,只看到在遥远的彼方,一道由七色虹光组成的长桥冉冉升起。

这道彩虹之桥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向着天空中伸展过去,很快,它就一直从沙丘地面,延伸到了遥遥空中的至理之城。

借助柔性屏的远视能力,王莽看到,那个浑身缠着雷电、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的修道者,他的胡须化成了这道虹桥,当虹桥全部落成之时,他大声狂笑,迈步踏上虹桥。然后他的身体就在这虹桥上不断上升。

王莽没有看到他迈步,也看不出他是在飞行,这个上升的模样,倒像是商山秘境中那种传送梯。

三三两两,又有几位修道者踏着这虹桥上升,直入至理之城。

“他们这是?”王莽有些惊讶。

“自然是踏上至理之城了。”缘觉也抬着头,眺望着空中的至理之城。

他这个回答,并不能解掉王莽心中的全部疑惑。

不过紧接着,又一个人的出场,让王莽转移了注意力。

那位六只手臂浑身如金属一般的修道者,他浮在空中,一步一步向上走。每一步迈出之后,他的脚下虚空之中,就会绽放出一朵极为娇艳的莲花。他踏在莲花上,那莲花仿佛托住了他赤着的脚。每一步迈上去之后,刚刚踩踏的那朵莲花就会绽放出万丈毫光,十二步之后,他踏上了至理之城,而在从地面到至理之城的半空中,也留下了十二朵散发出七色光芒的莲花。

与虹桥相比,莲花虽然没有那么耀眼,但王莽并不觉得它的光彩有丝毫逊色。

王莽看向缘觉,想问他何时也登上至理之城,侧脸之间,却发觉稍远处,那位由无数曲线组成的线条修道者方回也浮向空中。

方回在半空中伸展着自己的四肢。

他猛然招手,在他的身畔,出现一个旋涡。旋涡在缓缓转动,由无数细碎的星光构成。与此同时,在至理之城上,同样也出现了一个由细碎星光组成的淡蓝色旋涡。

但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两个旋涡中那些细碎星光还是有颜色差别,有红的白的也蓝的绿的,在它们的最中间部分,却是一团幽深的黑。

方回的身体在原地闪烁了几下,然后那些线条再也不呈人形,如水流一样流入旁边的旋涡中央,消失在那团幽深的黑色之中。

几乎同一瞬间,至理之城上那个旋涡中央的黑色圆团中,一条条线条钻了出来,这些线条很快就构成了一个人体,当人体组成完毕之后,他便大踏一步,消失在至理之城的建筑物中。

王莽惊叹于方回的这种本领,同时也觉得有些无趣,比起此前的两位两说,方回的做法如同那位“西王母”一般,虽然高强,却终究不是那么好看。

修道者们纷纷飞起,代表修道者的光团闪耀于空中。有些修道者非常质朴,他们踏着别人建成的虹桥或者莲台而上,并没有展露出太多的本领;有些修道者则花样多端,比如说,王莽看到有一位在不断地打响手指,他每打响一声,在他上方就会出现一团火,而他的身体下一刻就会从那团火中钻出来,那团火在他身后炸开,成为无数星点,让夜空变得更为绚丽。

也有一些修道者借助于外力,他们或乘着“龙”或“凤”一样的机关,腾空飞起,然后嗡嗡声中飞行,降落于至理之城上;或驾着喷出火焰、云雾的机关,隆隆如雷,迅捷而上。

大多数修道者都是单身上去,但王莽也看到了结伴而上的。象商山四皓,他们没有理睬东方朔,一齐踏在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那圆盘载着他们升起,看上去速度并不是很快。东方朔驾着小型的应龙跟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王莽还在看着修道者们用各式各样的方式登上至理之城,旁边的缘觉轻轻振了一下手臂:“我们也该上去了。”

王莽有些好奇,缘觉会怎么样带他上去。

缘觉拉着他,三步两步,便到了远本是数里之外的虹桥之边,然后和他一起,踏上了虹桥。

缘觉没有像有些修道者那样,弄出惊天动地的场面来,在让王莽有些失望的同时,也令其会心一笑。

原本就该如此,大道至简。

踏上虹桥之后,王莽特别用力踩了踩,那看上去只是由光组成的虹桥,竟然发出清越的钪锵之声,介于瓷器与铜器之间,即便是用最好的编钟,也敲打不出这样悦耳的声音。

“它的材质竟然与沙粒相同!”在用柔性智能屏观察过虹桥之后,王莽讶然:“这些沙粒,竟然能充作这么多好东西的材料!”

“这很简单,调整分子结构排列方式就可以做到了。”缘觉与他并肩而立,轻声说道。

王莽只是习惯性提问罢了,倒也没有仔细深究这其中的原理——他对此兴趣不是很大,更感兴趣的,永远是如何从修道者们身上,获取大同之世的治世之方。

随他们一起乘虹桥而上的修道者还有别人。

比如说,牛氓,王莽看到他正在与哲人王争论什么,王莽注意他们的时候,隐约听到他们是乎是在讨论,如何管理一个国家最有效率。

这让王莽心中兴趣大增,但当他想要多听些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却消失了。

虹桥带他们上升的速度不快,当他们到了快三分之一处时,王莽突然惊讶地发现,空中浮起了无数个气泡。

这都是些巨大的气泡,它们从地面腾腾而起,就象是水中升起的泡泡。它们的表面在那轮巨月照射下,映出虹桥与十二座莲花,巧妙地借助月、虹桥还有莲花之光,将自己妆扮得有如梦幻。

气泡之中,还有修道者。王莽看到逮鸡户祝鸡翁,就倚着气泡之壁躺在其中,浑身的羽毛轻轻颤抖,他还用类似于翅膀的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肚子,显得无比惬意。

“当真是……如梦似幻……”王莽忍不住说道。

他贪赏这梦幻般的情形,可当他向下望去时,突然间目光一凝。

他看到一条赤龙,似乎在无声咆哮,绕着虹桥飞速而上!

那些上浮的气泡,只要接近这条赤龙者,就像惊了的雀儿,快速飞向一旁。而赤龙自己则蟠绕而上,双眸中光芒溢出来,拖出两道长长的红色光迹,就象是两条飞扬的红绸带。

赤龙头顶之上,赤精子背手站立。

带着巨大的阴影,赤龙从王莽与缘觉头顶飞掠而过,王莽的目光始终盯着赤精子,可赤精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也没有看缘觉。

王莽偷看了一眼缘觉,缘觉仍然是那宠辱不惊的神情,眼睛也一直盯着空中的至理之城。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接近到至理之城了。

开始在沙漠之上时,因为从下往上仰望,至理之城被庞大的基座所阻挡,根本看不真切。

但现在,他们已经越过了问天之山,出现在城的正前方,王莽能够更完整地看到这座修道者们建起的奇迹之城。

首先出现在王莽视野的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平台广场,若以方位而言,它位于至理之城的正东方向,是一座如同蘑菇般的巨大高台。它主体呈半透明的米黄色,但平台上又有无数由各种光组成的细密符纹,有的是王莽认不得的文字,有的是奇怪纹理组成的图案,还有些干脆就是简单的线条。平台很大,其外围甚至伸展出了基座,哪怕平台上已经站着许多修道者,其中一部分修道者体型特别巨大,可平台也不显得拥护。

这座平台并不孤立,在至理之城的另外三个方向,正西正北正南,也各有一座这样的平台,只不过规模要小上许多。各个平台之间,有弧形轨道相连,这些轨道之上,一道道流动的符纹在不停闪烁着光芒。王莽看到,轨道之上,有类似于马车车厢的车在移动,有些修道者只是招招手,那分明无人驾御的车便会停下,然后将修道者载到别的平台上去。

在至理之城最中间,是一座极大的广场,大概占据了全城四分之一的面积。与王莽现在所处的广场位于高处不同,这个大的中央广场位于低处,其中间有一座高耸的尖塔,看其模样,与问天之山一样呈剑形,只不过其上也点缀着闪烁不定的符纹,隐隐还有剑光直冲天宵。

尖塔与四方平台之间,同样也有光轨相连通。

在广场与外围之间,则是各式各样的建筑。这些建筑以广场为中心,向外辐射分布,共分成八个大区,每个大区之间由一条宽阔的道路隔开。大区之内,又有街道将其分成三个小区,每个小区之中,都有一些屋舍楼宇。

这些屋舍楼宇风格各异,有穷奢极欲极尽豪华之能事者,也有简陋朴素宛若窑窟者,但它们都很干净整洁,丝毫没有让人不快的肮脏感。而且,因为构建它们的材质的缘故,它们表面都极为光洁,巨月光芒映射之下,闪出一团团的光晕,让人看了更觉梦幻。

王莽还没有仔细打量这些建筑,脚下突然微微一震,虹桥已将他们送到了东面最大的圆形平台之上。

在地面时看着至理之城,还不觉得太大,但站在这高台上俯瞰,王莽心中生出一种壮阔之感。这座空中之城,比起大汉的都城长安还要大,绕城一周,总有数十里!如果不是有柔性智能屏,他甚至无法将整座城市收揽于眼底!

难怪要有那种流动着光芒的轨道沟通,否则像王莽这样的,想要从城市一隅到另一隅去,还真不太容易。

站在这平台上,他可以仔细打量城中的建筑了。

此前看到的布局,如今更为明显,那些屋舍楼宇组成的小区,它们的分布形状……

“乾位、坤位、坎位、离位……”王莽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他开始就觉得眼熟,现在近了些,看得也更仔细,基本能够确认,至理之城中建筑物的分布局面,恰恰如同他所熟悉的八卦一样!

原本王莽要惊叹八卦之神奇的,但想到自己此前在修道者这里的所闻所见,他又自嘲地一笑:这又有什么神奇的呢,无非是普通人见到了修道者那浩如烟海的学问中的一点点,然后将之神秘化罢了。

“走吧,集会……才刚刚开始。”

王莽在高台上站了许久,缘觉一直在旁默默地等着他,见他终于收回目光,缘觉这才说了一声。

他们乘上一辆无人御驶的车子,这车子没有车轮,竟然是浮在轨道之上,与轨道间的距离约是一指。车顶有盖,车壁则由透明的材料制成,一道道的光纹在其上若隐若现。王莽踏上去之后,发现上面有两排座椅,以普通人的体型来看,可以供六个人乘坐。

但像羽蛇库库尔坎等体型巨大的修道者,这样的车里,就算只有一位,也嫌拥挤。

王莽心里正嘀咕这事,恰恰看到一位体型巨大的修道者招手拦下一辆光纹车。他身体分明比光纹车本身还大,但当他低头进入车门范围内时,王莽惊讶地发现,他身体缩小到普通人类大小,顺利地进到光纹车之内了。

“那么大的个儿,缩入车中!”王莽惊叹了一声。

“空间折叠技术,说到这个,我们有个有趣的猜想……”

在王莽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王莽回头一看,东方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

看到王莽回望自己,东方朔摊开手,有些无奈地说道:“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你以为我会……呃,我是觉得你和他在一起肯定很无聊,所以来陪陪你。”

东方朔扬起下巴向缘觉示意了一下,缘觉根本没有理睬他。

王莽笑了起来。

这家伙只怕是被他的老师们甩下不管了,然后别的修道者们又都“不待见”他,所以才灰溜溜地来自己这边吧。

“还是说一说你那个有趣的猜想吧。”王莽说道。

“我曾经做过一项研究,发现随着耕作技术的进步在不断提升,高产粮食作物的传播,普通人的粮食产量在不断增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一点王莽当然知道,他振奋地道:“人口会越来越多!”

“对,人口越来越多,直至城镇村落居住不下,特别是京城这样的大都邑更是人多如麻,到那时,没准就要用上这种技术,将人塞入折叠空间之内。”东方朔耸了耸肩:“自然,被塞入内的都是那些家境普通之辈,至于权势富贵之家,呵呵。”

他笑了一句,没有把所有吐槽的话说出来,或许是因为缘觉已经用比较严厉的目光在看他了。

王莽想到缘觉用三维全息投影给他展示过的景像,在那景像之中,人类确实都居住于极为高大的楼厦之中,而且这样的楼厦极为密集,人们的家室则如同小盒或鸟笼一般,当时王莽就觉得有些不对,此时细想,这和空间折叠有何区别?

再看看眼前。

在这座至理之城中,虽然也有很高大的楼宇,但是其空间都很宽敞,不会给人拥挤窒息的感觉。

王莽沉默之中,那光纹车已经开始自动运行了。

它的目标是正中间的那个高塔。

光纹车走得非常平稳,连一点嘈音都没有,王莽从车窗伸头出去,可以看到身下便是至理之城的屋舍建筑。此前他并没有看清楚这些建筑具体形状,现在则可以一一细览。

“那座屋舍,就像一朵金色的莲花……紧邻其旁的,则是一座锥型尖塔,这就是那位狮身人首的杰作了。哈,那边第一座,像不像贝壳,还是白色的贝壳,又有些像船帆!”有东方朔在旁边,王莽想要安静都不能。

东方朔应该也是第一次参与修道者集会,所以才会如此兴奋,对至理之城中的各种建筑逐一点评。好在他的言语活泼有趣,所以王莽听得不但不厌烦,每每与眼前之景相对时,还觉得东方朔所言不虚。

不过这一路上,王莽还是觉得,这座美丽的城市缺了什么。

当他们抵达中央尖塔下车之后,王莽霍然醒悟:“这里还缺了些生趣!”

确实缺了生趣,虽然整座城市富丽堂皇,在各种光的照映之下五彩斑阑,但却缺了植物与动物——没有花草树木,更没有在其间鸣唱飞舞的鸟儿蝶儿。

想到这一点时,王莽再看这座至理之城,就觉得有些遗憾了。

但就在这时,东方朔拉住了他:“别往那边去!”

“就往那边去!”

与东方朔意见不一样的当然的缘觉,根本不理睬东方朔的阻拦,带着王莽,直接走向东方朔想要阻止的地方。

那是环绕着尖塔塔身盘旋向上的楼梯,顺之往上,便可以达到塔尖,也是这座至理之城的最高处。

只不过王莽与缘觉并没有上到最高,向前走了几步,缘觉就拉住王莽停住。

王莽抬头。

在塔尖之上,那最高也是最锋锐之处,一个身影站在那里,飘然欲仙。

“董双成?”王莽认出这位站在最高处的女子,正是拉住过东方朔并嘲笑他弄错桃树诞生年代的那位“女”修道者。

她站在塔尖,低头俯瞰,若有所思。

王莽举首望她,原本觉得这位女修道者外貌只算平常,可是现在静下来看她,却觉得她那张脸恬静秀美,有种异样的吸引力。

然后王莽看到董双成张开双臂。

董双成保持张开双臂的姿势有那么一个呼吸的时间,紧接着,她身体前倾,整个人在塔尖之上摇摇欲坠。哪怕明知道她是能力强大的修道者,王莽还是差点惊呼出声:这可不是一两个台阶高的地方,而是离地面超过一千六百尺(约三百二十米)的高塔之尖!

董双成双膝微屈,身体弹起,在空中蔓妙地折转,整个人与地面平行,开始疾速下坠!

王莽堵在喉间的惊呼再也没有忍住,低低地唤了出来。

他忙俯身向下望去,看着董双成的身影在疾速坠落中迅速变小,大约落在塔三分之二高度时,砰的一下炸开。

王莽手已经掩在了面上,几乎不忍再看。

空中的董双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点。这些光点的形状,倒是类似于蒲公英的种子。

光点如雪而下,转眼之间,遍布于整座至理之城的上空。

它们袅袅娜娜,飘落于地。王莽的目光情不自禁追随着它们,在柔性智能屏的帮助之下,他看到这些光点所落之处,迅速融入到地中,然后在它们消失的地方,一棵嫩芽破地而出。那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或成一棵棵树苗,或化一丛丛青草。

整座至理之城,也因此“活”了过来,充满灵动。

王莽长长吁了口气。

“表演开始。”他听到缘觉在旁边轻声说道。

“这……是表演?”

“是啊,在集会之上,我们总得展示出自己的才艺,董双成一直在研究菌类和植物,所以她才会对桃子的问题念念不忘,我就没见过她那么小心眼的修道者!”东方朔嘟囔着说道。

这表演……当真是让人心惊肉跳,还有,修道者们这般表演,究竟是何意义?

跟着缘觉,他们通过一扇光门进入尖塔内部,那里有圆盘状的飞梯,承载着他们,很快便将他们送到了地面。

出了尖塔,就是至理之城中央的大广场,王莽眯着眼睛,讶然向四周望去:刚才在塔尖之上看到的那些植物还只是小芽苗,可就是他乘飞梯下来的这短短十余息时间里,这些芽苗便已长成!

至理之城的所有街道两旁,都是成排成列的大树,而街区拐角、空地上,则绿草如茵、百花争艳。就是这中心广场周围,也满眼翠绿和姹紫嫣红,微风徐来,清香扑面,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怎么做到的?”王莽忍不住问道:“让花草树木如此快速生长,若用在农事上,岂不是世间再无饥馑?”

东方朔撇了一下嘴:“她取巧了……”

缘觉立刻看向东方朔,东方朔举起手来,表示自己认输:“好吧好吧,我承认在植物学上,董双成确实是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但是这些速生植物也有很大的缺点,为让它们迅速成长而消耗的能量,远远大于它们能够提供的能量,所以指望着靠这一技术来提高农业产量,只会是得不偿失!”

“能不能说些……我能听得懂的话?”王莽问道。

“唔,就好比说是你花一万钱买来一桶水,然后你再将这一桶水以五钱的价格卖出去,你觉得值不值?”东方朔道。

王莽这就明白了,说到底,就是这技术并不实用,只能用在妆点修道者们的至理之城。

他微微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快看,祝鸡翁要表演了!”东方朔突然扯了他一把。

王莽讶然望去,果然看到祝鸡翁正站在广场前的一座小高台之上。

这小高台大约到王莽的胸部那么高,面积则比起未央宫的大殿还要大些,祝鸡翁孤零零一人站在上面,小高台周围则有十余个形态各异的修道者在围观。

王莽在围观的修道者中,竟然也看到了董双成!

刚才分明看到她飞跃而下化成光点的……

王莽在心中嘟囔了一声,又看向高台,想知道祝鸡翁会做什么表演。

祝鸡翁站在台上轻轻拍动着手臂,因为他的形象,所以他这拍动手臂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肥嘟嘟的大鸟在努力扇动翅膀想要飞翔,可却被体重拖累最多只能离地三寸。

“真萌,哈哈!”东方朔在旁评论。

王莽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懂“真萌”是何意思,只是觉得祝鸡翁这模样滑稽有趣。

像只特大号的鹌鹑。

在祝鸡翁不断努力之下,他终于飞离地面达到三尺,但这就是他的极限。然后祝鸡翁浑身一抖,就象是禽类被水淋湿后将羽毛上的水抖干,只不过他抖出来的不是水珠,而是无数只禽鸡。

成百上千的鸟类,从祝鸡翁羽毛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王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自己身体中藏上这么多鸟儿的。

或许这又是某种空间折叠技术吧。

这些鸟腾空而起,欢快地在祝鸡翁头上打着转儿,祝鸡翁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出特殊的哨声,然后这些鸟儿四散而去。

片刻之后,至理之城的各处,便都可以听到鸟儿鸣唱了。

祝鸡翁做完这一切,从自己的头顶捧下一只雏鸟,带着笑容向四周微微弯腰。

他才直起腰,在他的身后,绕着中央尖塔,轰的一声鸣响,数十道水流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散成细碎的水滴,随着风飘落于众人身上。

王莽愣愣地看着这些喷得近十丈高的喷泉。

此时因为各处光芒色泽不同,还因为折射的缘故,喷泉喷出来的水,并不是无色透亮的,而是色彩缤纷。漫天水滴飘落,就象是一团五彩的云,将广场上空笼罩住。

这可是沙漠的上空,又是这么高的地方,能弄到这么多水……

再对比一下自己的随身维生装置,大半天时间才能从空气之中收集到几管水,王莽突然心中生出“自卑”来。

这喷泉喷起,仿佛是一个信号,整个至理之城,突然间热闹起来。

王莽左看右看,虽然至理之城中的修道者不多,偏偏就这点数量的人,却营造出数十万人大都邑的热闹。

“我们往哪边去?”王莽向缘觉问道。

“你的房舍在那儿。”缘觉向着正南方向一指。

王莽这才想起,自己曾在想象之中制造了一座未央宫。

跟着缘觉向正南方向行去,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哪怕皓月当空,至理之城中仍然有许多阴暗之处。

缘觉迈步穿过长街。

随着他的步伐,他所经过的每一棵树木、每一丛花草,上面都会亮起一个或大或小的光团。光团大的足足有人脑袋大小,小的则有若萤火,它们的颜色也各不相同,光线强弱不一。但无论是大的光团还是小的光团,都足以将那些阴暗之处照亮,它们斑阑的颜色,还为至理之城增添了不少光彩风韵。

?“这是我的表演。”缘觉简单地说道。

这确实像是一种表演,若缘觉是在长安城中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一定会被视为天人,可在这里,这是至理之城,所有的“表演”,背后全是修道者们专研出来的各种技艺,用他们的话来说,是一种“学术”。

长街漫漫,缘觉所到之处,灯火通明,缘觉未至之所,灯火阑珊。王莽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视线左右摇摆,借着缘觉带来的光明,他想要将这座至理之城看得透彻。

他看到了那莲台一般的屋舍,在缘觉带来的光明之下,每一片“莲瓣”都变得半透明,其反射出来的光芒,仿佛水波荡漾。

他看到一棵如同翡翠塔般的大树,树上搭建着树屋,树上的叶子在风中轻轻颤动,相互撞击间发出琮琮的脆鸣。

他看到一颗巨蛋,它表面是一片银色,缘觉经过之后,这颗巨蛋上流淌着七色光芒,蛋壳也变得半透明,里面似乎有许多影子,正在演绎一个个故事。

各种各样的建筑让王莽时不时停下脚步,带着惊奇的眼神去观察它们。每一次震憾、惊奇,每一回感动、欢喜,让王莽甚至觉得,哪怕没有别的收获,仅是看到这些风格多样的建筑,也已经不虚此行。

“不过,这些建筑,终究于民生无益。昔日秦始皇建阿房宫,聚六国之宫室于一地,耗去民力无数,以至于大泽乡一声怒喝,天下百姓纷纷举义。”当发现自己竟然生出要将所有建筑一一看过的念头后,王莽霍然惊觉,喃喃自语以提醒自己。

缘觉与东方朔都看了他一眼,缘觉神情并无异样,东方朔就有些无奈了。

“缘觉先生,带我直接去目的地吧。”王莽收住心神,不再去关注这些极具韵味的建筑,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又是缘觉对他的一种考验,看他是否会因为宫室之美而忘却自己真正要追求的东西。

那是他的至理。

“好吧。”缘觉缓缓说道。

至理之城非常大,不亚于汉都长安,靠双足来行走,花费的时间就有些多了。王莽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虽然走得膝疼脚软,但缘觉没有停下,他也不停下来。反而是东方朔,跟随他们走了一段之后,就不知道拐到哪儿去看热闹了。

“啊!”

还隔着挺远,王莽忽然一驻足,望着前方的建筑,神情有些异样。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大汉帝国的权力中心未央宫,几乎一模一样地显露在自己面前,王莽还是情绪波动得厉害。

一檐一拱一砖一瓦,都与他回忆中的未央宫一模一样。

“当真……奇妙!”望着这座高大巍峨的宫殿,王莽喃喃地说道,然后加快脚步,超过缘觉,几乎是小跑着完成了接下的行程。

站在未央宫前高高的玉石阶梯前,王莽回过头来看着缘觉。

缘觉站在原处,并没有动。

王莽又举目环视周围,心中的激动,渐渐淡了下去。

未央宫确实宏伟壮丽,即便在它建成近两百年后的今日,也是长安城乃至整个大汉帝国最壮观的宫室。但它只是普通人能达成的极限,在这座至理之城中,比它更为壮观华美的建筑,比比皆是。

或许,未央宫,不是他想的那么重要?

王莽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心中的犹豫迟疑,随着他一步步上去,被他一点点抛弃。他越到上层,心中就越坚定:至理之城的建筑,终有一日,普通人也能建起——他治下的普通人。

在台阶顶端,王莽再度停下脚步,回头居高临下,看了缘觉一眼,然后决然转身,走进了“未央宫”的大门。

缘觉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后的阴影中,这才转身,来到“未央宫”旁边的一座建筑前。

随着缘觉的到来,这座原本不太起眼的建筑,突然间亮堂起来。无数如星一般的亮点,在建筑壁上缓缓移动,看起来,就象是天上的银河,被缘觉拽了下来,用于点缀自己的屋舍。

缘觉进入其中之后,便没有再出来。

而王莽此时已经来到了未央宫正殿深处。

昏沉沉的光从窗外透来,照在正殿深处那高居于上的御座上。

王莽站于御座之前,仰望着御座。

他仿佛看到了御座之上,有一个人影。

这人影的面容在不停的变化,最早的是汉高祖,然后是吕后、文帝、景帝、武帝……直到现在的那位年轻皇帝刘欣。

王莽目光与刘欣虚影的目光相对。

然后王莽就迈步上前,在刘欣的注视之下,走到了御座之边。

当他到这里的时候,御座上的虚影彻底消失了。

王莽转过身,坐在御座之上。

昏沉沉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一手扶着御座,一手支着自己的腮下,斜睨着大殿之中。

仿佛有无数穿着黑红朝服的人,跪在那里,口声万岁,向他膜拜。

王莽闭上眼睛,然后猛然又睁开眼睛用深沉的眼扫视四周,。

那些幻影都消失了。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在大殿中响起,既轻蔑,又豪迈。

笑声良久,缓缓变低,直至消失。王莽闭上眼睛,坐在御座之上,呼吸变得更为深沉。

他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当王莽醒来时,大殿中已经很是亮堂。阳光洒在大殿入口处,明晃晃得让王莽微微眯了下眼。

补充了一点吃喝之后,王莽出了这座未央宫。

天已大亮,太阳就在头顶之上,不过修道者们合力造出的至理之城中,却没有沙漠中的灼热。

“哈,你可出来了,走走走,和我一起四处去逛逛!”东方朔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不需要陪你的老师们吗?”王莽真不知道东方朔为什么会这么闲。

“当然不需要,他们有他们的兴趣,我有我的爱好。”东方朔一边说,一边张望着王莽身后的建筑,脸上露出异样的笑容:“哈,真是熟悉的地方,未央宫……”

王莽的心突的一跳,猛然想到,无论是东方朔还是商山四皓,他们和大汉帝国甚至是皇族刘氏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虽然他们是不直接干涉普通人的修道者,可凡事皆怕意外。

“正好有一事要向你请教,此处分明在沙漠之上,为何不觉得热?”王莽岔开话题。

“很简单,若以标准气压下水的冰点为零度,沸点为一百度,那么海拔每升高五百尺,气温就下降……好吧,换你听得懂的说法,是因为高度,越高越冷,故此帝王们都爱在山上建避暑行宫。”东方朔道。

王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他这一打岔,东方朔也就没有继续就“未央宫”的问题取笑他,而是拽着他的衣裳:“走吧,我们去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修道者集会!”

“现在不就是修道者集会么?”

“现在只能算是完成了所有准备,你知道我们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么?”东方朔哈哈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一起讨论一些……学问?”

“讨论学问只是附带,真正大家要做的还是表演,表演!”

东方朔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仿佛有风袭来,将他衣襟掀起。他微眯着眼,一脸惬意,而王莽则皱起了眉头。

昨夜与缘觉行走于至理之城时,缘觉就曾经反复提到“表演”这个词,现在东方朔又在强调这个词。

“缘觉先生带我来此,是想让我亲眼见识大同之世中,所有人都为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现在我已经见到了,从问天之峰,到至理之城,都是不同的修道者们为同一个目标奋斗的产物。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缘觉先生就是想让我看他们所谓的……‘表演’?”

王莽对于表演没有太大兴趣。

早年家境贫寒之间,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读书学习之上,根本没有条件去看什么表演。后来有了爵位,甚至曾经成为主持朝政的大司马,那些所谓的“表演”对他来说,只是接待宾客时的礼仪活动,他从未沉迷于其间。

不过,修道者的表演肯定与普通人的表演有所不同,或许其中又蕴含着什么治国之策呢。

被东方朔半拖半拽,王莽踏上了观看“表演”的路途。

“所有的表演,都会在中心广场那儿进行正式表演,然后会在城中各处巡演,你若是对某场表演有兴趣,可以追着去看。”东方朔拉着他说道。

“等一等,这里,这是……”王莽却停住了脚步。

在他面前,是一座厚重的如同堡垒一般的建筑。

这建筑外墙上,挂满了五彩斑阑的毯子,毯子上的图案风格,充满异域情调。王莽在长安城中算得上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种风格的图案。他只是瞄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是被图案引入了某座迷宫,让他头昏脑涨。

可这图案又不是那种神秘玄奥的符纹,只不过是些线条、方块和纹理!

柔性智能屏上显示出来的介绍,也只说这是“雅物珍品”,可没有说是什么修道者的奇技制品。换言之,这些挂毯,与玉器、青铜器一样,都是属于工艺制品。

工艺制品,区区玩物罢了,为何也有这样蛊惑人心的魅力?

东方朔瞄了挂毯两眼,又扯了一把王莽:“这也是一种表演,不过我对它的兴趣不大。”

“啊……这也是表演?”王莽一愣。

“正是,其实不只此物,你看那边。”东方朔指向街道的另一端。

王莽横穿街道,来到另一端,这是一座浑然一体的建筑,从外表来看,有几分象一个陶瓮,但与陶器不同,它的表面上了一层近乎透明且极为光滑的釉。王莽对此并不陌生,据他所知,中原一带已经有与之颇为类似的釉陶,只不过因为其不够坚固而且久用对人有害,故此多数充当墓穴之中的明器。

只不过眼前这建筑,比起釉陶更为光润,不仅外表平滑如冰,而且还带有漂亮的花纹。其花纹颜色多样,构成祥云、如意、凤尾等诸多图案,甚至还有花鸟虫鱼等诸多细腻画图。

在大门前的台阶两侧,摆放了不少瓷器,既有家中可以常用的瓷瓶、瓷碗和瓷杯之类的器皿,也有一些诸如瓷枕、瓷像之类的玩物。

“这些瓷器,包括别的许多工艺品,甚至这些建筑,都是我们的表演!”东方朔道。

“瓷器?”接收到柔性智能屏的提示,王莽喃喃自语。

他知道瓷器,用比烧制陶器更高的炉火烧制而成的器物,甚至他的家中,就有一些瓷器,但是,此时的瓷器都极为粗糙,其花纹也拙劣不堪,哪有眼前这样漂亮的!

但王莽不能理解,这些东西,怎么成了修道者的表演?

他并非轻视百工,也非不重视这些器物,但修道者们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召开这样的集会,却将心思放在表演这些“奇技淫巧”之上,让王莽难以接受。

“器皿关系到百姓用度,如果能学到此物造法,倒也是利国利民,或许我可以停下来看看?”王莽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迈步走向这座建筑的大门。

大门之内,有一个修道者,端坐在门中,正专心致志地玩着泥巴。

正是在玩泥巴。

王莽看到这一幕时张大了嘴巴,旋即看到周围放置的一些泥胎,这才明白,外面的那些瓷器,就是这位正在玩泥巴的修道者制成的。

王莽慢慢合拢嘴,眉头皱了起来。

对方专心致志,王莽与东方朔进来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王莽默然而立,也是一声不吭,甚至也没有通过柔性智能屏中的智能向导来了解这位修道者。

他在想别的东西。

修道者们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建成这座至理之城,就是为了在这里玩泥巴么?

他们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将自己的时间与智慧浪费于此,究竟是为何?

东方朔探头探脑看了看,然后将王莽拉走:“不要打扰,你以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开个大会推举出修道者领袖,还是打个响指决定世界命运?”

东方朔的口气里似乎有些不快,王莽微微扬眉,掉过头看着他:“那么,你能告诉我吗,你们到这里来进行集会,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案企划:戒钱

小说:水雷

插画设计:妖山

出品:黄油猫工作室

同名正传漫画《挑战者还是空想家》已在各大平台连载中!

首播第一,何冰演技炸裂,《刘墉追案》开场就是宰相刘罗锅内味儿

刚过去的暑期档,国产剧创作盛况空前。

仅8月就诞生了不少佳作。

《扫黑风暴》、《理想之城》和《乔家的儿女》上演口碑剧“三国杀”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云南虫谷》又炸了。

全民追剧,俨然成了一种常态!

但是,在古装剧方面,国剧仍需下一个能出圈的话题之作!

好在,不必久等。我们又迎来了一个种子选手——

《刘墉追案》。

看海报,回忆里似曾相识?是不是,让你想起当年《宰相刘罗锅》大结局李保田那一记回眸?

看起来,主创团队也没打算掖着藏着,这一来,就是要跟经典国剧扳个手腕,不是为了要赢,而是要给当下的国产古装剧争口气。

上线一波三折,2号没上成,4号忽然北京卫视定档开播,连海报上的剧名都没来得及改。

重点是,接住经典了吗?

收视,首播开门红,以0.6%的收视率力压《乔家的儿女》等剧,直接冲上了全国卫视收视第一的位置。

观众口碑一出炉,更加有点儿意思了。

观众看法出奇一致:色调,没那么饱和了,配音服化道,舒服了,甚至于,有了点《宰相刘罗锅》和《神医喜来乐》那波经典国产通俗喜剧的味道。

但最令人放心的,还是他——

何冰在剧中一出场,立刻让人真切体会到什么是“演员”,浑身是戏啊,果然,没让人失望。

有观众评价了一句:是刘罗锅那个味道了。我就知道,这部剧,稳了。

何冰的演技,接住了李保田的戏

说白了,这部剧行不行,第一条,就看何冰。

都知道接住经典最难,何况是曾经万人空巷的《宰相刘罗锅》。

好在,接住李保田的经典角色,何冰还真没露怯。

一看何冰出场,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2005年的《大宋提刑官》,国内古装探案剧的巅峰之作,何冰老师饰演的表情严肃、刚正不阿的宋慈,也成为国产古装剧最经典的人物形象之一。

但,可别以为何冰只会演正剧。

《白鹿原》里胡搅蛮缠狡猾精明的鹿子霖,《情满四合院》憨憨中透着聪明的傻柱,哪一部,不是有几分喜剧的影子。

这次演刘墉,刚出场,脸上带着的笑意,一口道地的山东方言就告诉观众,这不但还是那个一出手就让人心服口服的演技派,更是一个能演传统古装轻喜剧的何冰。

果然是高手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高手,在于细节。为什么让刘墉说山东话?

因为康熙五十九年,刘墉出生于山东诸城。其父亲刘统勋,也是乾隆朝的一代名臣。

所以你看,对着刘墉自家人,家乡人,何冰说的是山东话,对着皇上朝臣,就说回了普通话。

这山东话,也不白说,一开口,就消解掉了宋慈带给观众的老印象,加上何冰那张弛有度的表演方式,观众看着,舒坦。

而且这一演,就让观众回忆起那个国产古装轻喜剧的黄金年代。

但何冰就这点本事?那你是低估了我们的演技派。

故事开场,就是山省东昌知府蔡永昌被查出贪污大量财物,即将被押往京城受审之时,却被人假传圣旨抄家。

如此大案,乾隆让山东巡抚富国泰查了一个月啥也没查出来。这能查出来嘛?犯事的就是他自己。

乾隆传召刘墉,指望他能捅破惊天大案。霸气外漏的乾小四不怒自威,刘墉敢动吗,不敢动,生怕脑袋不在脖子上了。但身子不动,心思全在动。

何冰和黄海冰+李乃文几分钟的对手戏,很忙,一边要揣测乾隆的心思,一边试探富国泰的心思。

虽然一心想查案,但在皇帝面前,故意数次含糊其辞,接下任务不忘帮之前查案不利、被派给他辅助查案的富国泰说情, 短短几分钟,角色的复杂性立马生动起来了,让人十分信服。

这混迹官场多年的刘墉,还真不是一根筋的宋慈。

毕竟,宋慈面对更多的是死者,刘墉查案,面对更多的是活人,那就得讲究活人的规矩。

这类能够中和紧张、喜剧色彩的人物,何冰身上的喜剧感,不是强演,而是自然散发出来的。

他演技好就好在,无论正剧、喜剧,插科打诨还是笑中斡旋,都有能力hold住。

这段开场戏,找不到大众期待的刀光剑影,玄机重重,可就是在每一个刘墉插科打诨的日常中融入了古装探案剧的步步惊心和无处不在的紧张感。

再交个底,乾隆派去帮刘墉辅助查案的,一是富国泰,二是和珅,等于这桩惊天答案,查案的三位大臣中,两位都是犯案的。

这么想想就明白了,刘墉前面那些装傻充愣,都是为何。真的表演,在于细节精妙,交给观众的是无穷回味。

这部剧最吸睛的亮点,就是戏中的每个人都披上了一层皮。何冰饰演的刘墉,就要在相互试探、周旋中,追破奇案。

古装轻喜剧,是内味儿了

但一部剧能成,光靠一个主演不够,要吸引人一直刷下去,还得靠整体的出色质感。

《刘墉追案》的剧情,好就好在,扎实且工整,透着当年《宰相刘罗锅》的滋味,虽然定位在古装、探案、轻喜剧,但多种元素在剧中都有很好的展现,绝非噱头。

从首播集看,三个方面做得尤其好。

一是对轻喜剧的把握,不浮夸,有滋味。

从喜剧形式上来看,《刘墉追案》有明显的群像古装喜剧风格。

这种喜剧要看好,不能主角一个人唱独角戏,特别依赖群戏出彩,好在,曹征饰演的和珅,李乃文饰演的富国泰,黄海冰饰演的乾隆,个个实力派,都没跌份儿,几场对手戏,跟何冰演得你来我往。

另一个亮点,是何冰跟白冰的对手戏。

众所周知,刘墉那是非常怕老婆的,这次白冰饰演的刘墉老婆金婉儿还是个格格,

把角色刁蛮娇俏傲娇机敏拿捏得死死的,刘墉在他这儿就是老鼠遇到猫。

有了好戏之人,剧中的喜剧场面就不膈应,自自然然舒舒服服地,观众就笑出来了。

但还有第二点,就是喜剧之外,主角一直在干正事儿。

不知道何时开始,国产古装喜剧的主角是越来越不干正事儿了,几集下来主角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观众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而《刘墉追案》一开场,节奏快到起飞,第一集已经将故事背景交代清楚,第一集末尾,刘墉饰演的钦差刚踏进山东地界,就遭遇山贼截杀。

接下来肉眼可见的,刘墉这一路遇到的,全是坑。

山东巡抚富国泰,与刘墉一起现场办案,看似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实则早已经与恶势力狼狈为奸,背地必定给他使绊子。

一起来查案的和珅,是能阻拦破坏就破坏,该杀人灭口绝不手软。

明面上的,就是这样的三方阵容。

但暗地里,刘墉的大舅哥,对刘墉山东之行一再警告、劝阻,不让他接皇帝给的烫手山芋,并鼓动妹子枕边敲钟,让刘墉放弃追查山东腐败案的根源。

为何,因为他就是根源。

想一想就知道,这案子查得多有多惊险。

但本剧还有第三个优点,对人的塑造。

就看刘墉,开场在河边钓鱼,遇到强盗件,淡定自若,该干嘛干嘛。

回到家中,想用一个萝卜“过关”,骗过夫人前往山东查案。

面对皇帝,装傻充愣中心思跟明镜似的。

这正是本剧最出色的地方,塑造人物既不悬浮,也不扁平。

刘墉什么人,那必须是真正有血有肉的活人。

就开场,他为“贪官”开脱这场戏,行为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伟光正。但官场的逻辑又是明明白白的。

得先自己站稳了,才能追得了案,观众对刘墉先有逻辑上的认同,进而产生情感上的认同。

这也是剧集能够打动人的原因。

能不能给这届古装剧争口气,看编剧的了

在《刘墉追案》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成功剧集的影子。

比如刘墉的角色设定,就让人想到了《宰相刘罗锅》。

整体的轻喜剧和平民剧风格,则和《神医喜来乐》相似。

这么一看,剧集不过是个经典古装轻喜剧剧集的大杂烩?

当然不是。

虽然和优秀的作品有共通的地方,但剧集也拥有自己的特质。不过它的确还原了经典古装轻喜剧内味儿。

不得不说,《宰相刘罗锅》《铁齿铜牙纪晓岚》那会儿,正是国产古装轻喜剧蓬勃发展的黄金年份。《宰相刘罗锅》1996年首播,一经播出,便火遍了大江南北,该片的导演张子恩曾在采访中回忆说:“当时的收视情况,在北京和上海,都将近50%,有的地方甚至超过50%。”

与很多“刻板”的历史正剧不同,《宰相刘罗锅》在内容的呈现上,更多的是以诙谐幽默的方式,在谈笑逗趣间诠释人生至理。

而剧集成功最好的证明就是,23年来,它始终经得起新老观众反复解读和咂摸。

几十年过去了,国产古装喜剧进步了吗?或许,在许多老观众眼里,刚好相反,古装喜剧的质量,类型的多样化,都在肉眼可见的退步。

所以《刘墉追案》的惊喜,对应的其实是国产古装喜剧整体质量的倒退。

那个时候的古装喜剧,不是只有满满的甜宠和流量明星的硬搞笑,而是主角们干着激浊扬清的正事儿,说着老百姓心里的道理,这也是古装喜剧为我们心灵带来的疗愈功效。

《刘墉追案》还能重现当年《宰相刘罗锅》带来的颠覆与创新吗?难。

但若编剧能在一个“追”字上下功夫,让观众清楚明白地看到,贪官横行霸道、鱼肉百姓,背后的主使如何被刘墉追出?以及刘墉如何一追到底,哪怕面临杀身之祸,也要为民情愿?那这部戏,就有得看。

单凭一部剧,当然唤不回那个经典古装喜剧时代,甚至要说国产古装喜剧能找回那个刘罗锅纪晓岚喜来乐百花齐放的时代,说实话,我也并不看好。

但当年古装喜剧独一份儿的快乐,就是故事里藏着的那份积极向上的希望,就蕴含在主角激浊扬清的浪漫一刻。

所以何冰能不能重塑刘罗锅的经典,不重要,重要的是,哪怕只是让观众找回几分当年跟着古装经典笑一场泪一场的滋味,这部剧,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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