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的一杯甜酒——民国情事之沈从文与张兆和
沈从文(1902--1988年),原名沈岳焕,湖南凤凰人,现代著名作家、文物研究专家。上世纪20年代起蜚声文坛,与徐志摩、周作人等齐名。代表作有《边城》、《长河》及《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张兆和(1910-2003年),现代女作家。1932年毕业于中国公学大学部外语系。1941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短篇小说集《湖畔》、《从文家书》等。有人曾这样总结沈从文的一生:先生此生成就有二:其一文学作品及文物研究专著;其二饮到了一杯爱情的甜酒。下面便是沈从文与张兆和爱情生活中的几个片段。
照片取自网络一包情书
1928年,沈从文来到中国公学任教,他一见钟情,爱上了自己的学生张兆和。这一年张兆和18岁,是中国公学的校花,人称“黑牡丹”。有一天,张兆和忽然接到一封薄薄的信,拆开看了,才知道是自己的老师沈从文写来的,信中只写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爱上你?”张兆和没有回信,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信写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越来越大胆,张兆和终于受不了了,有一天,她带着一大包(130多封)沈从文的情书到了胡适家,告诉校长,沈老师这样给学生写信可不好。想不到胡适校长听后只轻描淡写的说:你欢喜他,就给他回信;不欢喜他,不理他就是了。还夸奖沈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张兆和听了这席话,只好将一大包信仍旧带了回去。
1930年,沈从文离开中国公学,到青岛大学任教。沈从文对张兆和的感情表述,依然还是通过鸿雁传书,他这一时期的信件,后来大多收录于《从文家书》。其中像“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样的词句,早已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的经典情话。
照片取自网络两封电报
1932年夏的一天上午,苏州九如巷的半边街道石库门外,来了一个脸上戴近视眼镜,文绉绉、怯生生身穿长衫的青年人。他说自己姓沈,从青岛来,要找张兆和。这是沈从文第一次到苏州张家做客。也许是太过紧张,他没敢进门,就退到大门对面的墙角,站在太阳下发愣。得知张兆和不在家,他只得先回了旅馆。后来沈从文这样回忆和张兆和在旅馆相见的一幕:“那年我从苏州九如巷闷闷地回到旅馆,一下躺倒在床上,也无心吃中饭。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听到两下轻轻的敲门声。我在苏州没有亲戚和朋友。准是她!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心也跳了起来!开了门,看见兆和站在门外,双手放在身背后。我请她进来,她却往后退了一步,涨红了脸,低低地说:‘我家有好多个小弟弟,很好玩,请到我家去。’就这样,沈从文走进了张家的大门。
1933年初春,沈从文致信张兆和,信中婉转表示,可以请兆和的二姐允和帮忙向其父母提亲。并且说,如果父母同意,请早点打电报通知他,让他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在儿女的婚事上,张兆和的父亲张武岭很开明,从不干涉,所以很快就同意了沈从文的求婚。允和与兆和一同去了邮局,各自给沈从文拍发一封电报,允和用了自己的名字:“允”,兆和的电文是:“乡下人,喝杯甜酒吧!”电报员觉得奇怪,问是什么意思,兆和不好意思,说:“你甭管,照拍好了”。
照片取自网络三姐夫沈二哥
“1933年9月9日,沈二哥和三姐在北平中央公园的水榭结婚,没有仪式,没有主婚人、证婚人。三姐穿件浅豆沙色普通绸旗袍,沈二哥穿件蓝毛葛的夹袍,是大姐在上海为他们缝制的。客人大都是北方几个大学和文艺界朋友。家中除大姐元和、大弟宗和与我外,还有晴江三叔一家。沈家有沈二哥的表弟黄村生和他的九妹岳萌。”这是四妹张充和在《三姐夫沈二哥》一文中记述的沈从文与张兆和的婚礼。从第一封仅只一句但又极有份量的情书,到允和、兆和拍出的两封电报,再到北平中央公园这场简单至极的婚礼,沈从文与张兆和这对情侣长达五年的爱情长跑,终于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新婚不久,沈从文就写出了小说《边城》。人们发现,小说中湘西那个善良纯朴的女孩翠翠,明显浸蕴出张兆和的美丽底色。此后沈从文的很多小说人物身上,都或多或少能看到张兆和的影子——这无疑是身为作家的沈从文对张兆和最真挚的爱情表达。
高青子:迎合你的喜好,是我爱你的方式。
沈从文:婚姻与爱情不是非此即彼。
张兆和:无意参与相争,我在意的只有家庭和睦。
民国三年等不来一场雨,一生等不来一句我爱你。
沈从文张兆和夫妻
对于高青子而言,和沈从文夫妻8年的纠缠像一场美妙酣畅的梦,只是如今到了梦该醒来的时刻。
1939年民国战火纷飞,年轻的高青子在一片议论声中走向西南联大校门,缓步坚定步态优雅。
作为学校图书管理员,出入校门是一件及其寻常的事情,但今天的高青子,眼中多了几分决绝。
在一场8年的感情纠缠中,高青子的情感在世人的指指点点中,在爱人沈从文的刻意疏远中千疮百孔。
无法拯救苦难的爱情,高青子顺从了沈从文的决定,离开对沈从文的崇敬和爱恋,离开世人对一段不堪往事的鄙夷。
这个深爱过的人眼中泛起氤氲,8年往事历历在目,只化为一句幸也文人凄也文人。
青年沈从文
一切源于“文人”沈从文。
1924年之前,沈从文只是一位出生于湘西农村的农民,小学都没毕业;后征兵入军,成为一名四处征战的士兵。
无论何种身份,那时的沈从文只是一名实实在在的下里巴人。1929年之后,乡下人沈从文凭借文学禀赋声名鹊起,跻身民国文艺圈行列。
才子沈从文的名声传到胡适耳中,胡适对这位朴实的小伙子多了几分关照;传到相距甚远的文艺女青年高青子耳中,她也多留意了几分。
豆蔻年华的高青子读到沈从文小说时,被其中细腻的情感深深吸引,生出几分学术上的敬佩和情感上的共鸣,沈从文,她记下了。
此时的沈从文对少女的情愫丝毫不知,依旧为讨生计奔波着:虽持续发表文章作品,没有固定收入的沈从文还是过着窘困贫寒的生活。
刚结婚的沈从文与张兆和
受胡适赏识,沈从文到胡适任校长的吴淞中国公学任教,有了第一份体面且稳定的工作,从此“文人”沈从文渐渐被大家熟知,
沈从文与张兆和的婚姻缔结、与高青子的情愫蔓延就像决堤的洪水,在文人的浪漫情怀中已经不受沈从文的控制。文人多情也薄情。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张家四姐妹(后排右一为张兆和)
这是在中国公学执教期间老师沈从文写给学生张兆和的求爱信,类似这样情意满满的书信,张兆和还收到很多。
时任中国公学教师的沈从文在教学楼经过时看见19岁的张兆和一蹦一跳走在前方,辫子一甩消失在拐角处。
这个皮肤偏黑但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吸引了沈从文的注意,他疯狂爱上小自己8岁的张兆和,形容她是正当最好年龄的爱人。
然而,乡下人当老师的沈从文在第一堂课就洋相百出,张兆和坐在课堂中看着这位木讷的老师因为紧张忘词在黑板上写下“请等五分钟”。
木讷自卑使得沈从文不敢当面表白,他转换思路,给张兆和送去一封封情书,却不知道自己被排到追求者“青蛙13号”的位置。
张家四姐妹与六兄弟
张兆和出生安徽富商世家,父亲张吉友热衷与教育界的文人交朋友,蔡元培胡适等人均于其有来往;姐夫周有光为著名语言学家。
张兆和在四个姐妹中排行老三,相貌和性格都不是非常讨人喜的张兆和在家中没有得到更多关注,她与保姆相互的时间更久。
保姆的教养和缺少关爱的环境,使得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逐渐养成刚毅独立的性子。
张家四姐妹与六兄弟
美丽却难以接近,在中国公学,张兆和被同学称为个性傲立的“黑玫瑰”。虽对情爱之事性格清淡,张兆和身边却从不缺少追求者。
当收到老师沈从文的求爱信时,张兆和愣了一下,随即便丢到信件大军当中,认为这位老师不过是一时兴起。
张兆和低估了这位乡下老师的执着,沈从文发狂似的一封接着一封信表明自己的态度,用文字倾诉着对张兆和的爱。
整个校园都知道沈从文在追求张兆和,甚至要为爱自杀。听到流言蜚语的张兆和不知所措,带着所有信件找到校长胡适,渴望得到帮助。
胡适(右四)与沈从文(右二)
胡适不忍看到沈从文苦苦追寻却是无疾而终,向张兆和道“他顽固的爱你”。张兆和只回复一句“我顽固的不爱他”便转身离去。
洞悉佳人心思,胡适去信给沈从文“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错用情了。”沈从文只是固执的谈着一个人的“恋爱”。
1930年,胡适辞去中国公学校长身份,沈从文不得不离开这里到山东国立青岛大学执教。异地相别,沈从文将自己放到了更卑微的位置。
准备离职的沈从文
他写道:“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滴水穿石,终于撬动张兆和那颗“顽固不爱”的心,她在心里默许了沈从文来信的举动,可能自己也没发现,她不再排斥沈从文的追求。
1932年夏,沈从文从山东到张家看望张兆和,并在二姐张允和的鼓励下,准备向张家提亲。
为向张父和张家姐妹表示自己对张兆和的真诚,沈从文每天一大早便到达张家,直到深夜才离开。
在张家,二姐张允和对这位朴实会写文章的小伙子非常喜欢,经常制造机会给沈从文和张兆和单独相处。
有了神一样的队友,沈从文多了时间带着张兆和温习功课,一起准备茶点。一日三餐食在一起,饭桌上两人之间的话多了起来。
相处月余,沈从文始终热情高涨的对待张兆和。文采卓然的情书是写给自己的,这番殷勤也是对着自己的,再硬的心肠也被浸软了。
沈从文离开张家时对二姐张允和说:这件婚事,无论结果如何,请务必发电报告知于我,也让我这个乡下人能够喝杯甜酒。
一个月后,张兆和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姐妹两人急急出门去发电报。张允和的内容为一个“允”字,传递消息一语双关。
张兆和担心沈从文木讷不能理解,特意发出另一封电报“乡下人喝杯甜酒吧”。沈从文收到了哪一封我们不得而知,但他收到了喜讯。
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平的中央公园举行婚礼,这位执着的追求者,将全部的爱与热情,卑微着献给自己的心上人。
结婚时,沈从文放弃了张家的嫁妆,说道“虽然我们一无所有,但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沈从文夫妇在张家合照
新婚不久,沈从文母亲病危,坐船回家乡凤凰探望的路上,他写信给远在北平的张兆和:
“我原本计划每天用半个日子写信,用半个日子写文章,现在却只想为你写信,别的事全不能做。”
此时的张兆和却因为生活的拮据,正在经历从谈情说爱的小女孩到独立务实的大女人的转变。沈从文的浪漫,张兆和选择了视而不见。
沈从文、巴金与张兆和
1935年初,当时沈从文完婚不到半年,只身在山东青岛大学任讲师。在一次拜访当中,沈从文偶然结实了高青子。
高青子对沈从文的作品了解更多,不再满足于单纯热爱的她,渴望着被文艺圈接纳。
高青子原名高韵秀,福建人,高中毕业学历,青子为她的笔名,与沈从文的初期见面为1934年末,
民国总理熊希龄
赴北京西山拜访民国总理熊希龄时,为沈从文开门的正是高青子(为熊希龄家庭老师)。
面容明艳,娇媚可人,待沈从文介绍自己禀明来意之后,柔声回了一句“总理不在家,沈先生明日再来吧”。
再见面已有月余时光,高青子身着绿底小黄花绸子夹衫,衣角袖口缘了一点紫。
只一眼沈从文便认出这是自己小说《第四》女主人公的穿着,“优美的在浅紫色绸衣面包裹下面画出的苗条柔软的曲线”,一段悲情故事。
高青子静静站在角落,马上就要被人忽略,而沈从文不动声色的表象下,却激荡起不一样的波澜。
与高青子交谈之后,沈从文的心变得再度狂热起来。不同于妻子张兆和在生活中的理性和在爱情中的被动,眼前女子懂得文人的浪漫。
沈从文、张兆和夫妻
高青子对文学有自己的看法,对沈从文的作品有深入研究,对沈从文本人更有大胆的暗示和追求。
沈从文感觉心中丰富的情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高青子的主动让两个人陷入闪恋。
知道沈从文新婚不久的高青子无法当面倾诉自己的爱情,只能将两人暗生的情愫投射到小说当中,完成小说《紫》的写作。
时任《国文周报》主编的沈从文不仅参与到小说创作过程中的指导,更用自己的关系网帮助高青子完成小说发表。
沈从文、张兆和与大儿子沈龙朱
紫色代表一种压抑的浪漫,高青子在文章开始便写道:“我回忆中有一片紫”,将小说的悲情做出预告。
小说描述了一位男子曾炎与两位女子的感情纠葛。
曾炎有未婚妻珊却在订婚后邂逅并爱上了一位叫璇青的女子,她主动热情,却最终选择离开曾炎和珊的婚姻……
小说中有一句“流星来去自有她的方向,不用人知道”,引用沈从文《凤子》一文,暗含高青子自己来去无人问津的忧伤。
小说中的未婚妻“珊”与“三”音似,指的是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称呼,三三;璇青中的“青”字暗指自己名字高青子中的“青”。
曾炎在小说中为九妹的哥哥,九妹即指沈家小妹,哥哥则为沈从文,小说与现实一一对应,处处流露着爱而不得的悲情浪漫。
沈从文张兆和夫妻与两个孙女
在现实生活中,高青子与沈从文两人的爱情本就超出道德的限制,即便相互接近,高青子也难以压抑心中的愧疚。
只能用小说承载感情的高青子,在沈从文的鼓励下又以颜色为题,陆陆续续地写了《白》、《灰》、《黑》等小说。
用文字排解忧愁,高青子将所有小说汇总为《虹霓集》,将这一时段的绚丽和短暂永远封存到书页中。
张兆和与孩子们
沈从文爱妻子张兆和是毋庸置疑的,文人的多情让他在精神上对高青子青睐有加。
无法排解两种情感的沈从文最终决定将事实如实告知妻子,这个有点木讷的文人甚至希望可以从张兆和处得到理解和宽慰。
1936年初,沈从文主动将自己和高青子的恋情告知妻子张兆和,看着眼前这位不顾一切追求自己4年的丈夫,张兆和怒了。
家中生活拮据,张兆和又刚刚生下长子,正是需要沈从文为家庭付出的时候,等待张兆和的却是丈夫爱上另一个人的消息。
任凭沈从文不停解释,自己与高青子只是精神上的依赖,张兆和认定这种感情是对婚姻的背叛,不可原谅,随即带着长子回安徽老家。
面对张兆和的不原谅,沈从文旧计重施,开始了一天天的书信浸染。
他没有道歉而是在信中记叙着自己与高青子的相识相恋的经过,并一再承诺,高青子仅仅是自己生命之中的一道“虹”,转瞬即逝。
为了挽回妻子,沈从文作出了多方努力,张兆和听说沈从文自杀的消息,在同时在亲友的劝解之下,沈从文保证与高青子断绝关系,张兆和选择原谅,然而婚姻的裂痕却不会消失。
张兆和在西南联大
1937年8月,战火蔓延到北平,沈从文决定带着张兆和和两个儿子南下,到西南交大任职,临走前夕,张兆和选择留下来。
面对沈从文的不理解,张兆和只说了一句:“家中书信太多,舍不得。”沈从文质问:“你是喜欢我写的信,还是我这个人!”随即只身离开。
沈从文与张兆和夫妻
在西南联大沈从文遇到了避难的高青子,帮助高青子在学习图书馆谋了一份管理员的工作。
独身居住的老师与柔弱有情的落难小姐,两人心中旧情复燃,开始了频繁的接触,这已经是沈从文的第二次出轨了。
一天深夜,当高青子熟门熟路的敲响沈从文宿舍的门时,开门之门却是本应在北平的张兆和。
高青子猝不及防之下,硬着头皮声称:“我有点工作,想请沈先生谈一下”。
张兆和只是礼貌回答:“从文现在不在,明天方便在讨论吧。”随后便关上了门。
深夜谈工作的借口显然不能说服张兆和,可多年的修养和教育压制着张兆和心中的怒火,不能发泄。
当沈从文回到家里之时,张兆和一改先前对柴米油盐的谈论,只是温和的说道:“高小姐刚刚来找你了”,沈从文身形一震。
张兆和仿佛没有看到,继续说道“从文,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生活,也不忍看到你痛苦,既然你想要自由,那么我便给你自由。”
看着眼前的妻子,沈从文明白,高青子从此之后便与自己再无关系。
关于高青子的结局,有的人讲高青子被一位工程师娶了,也有人讲她是被一位国民党军官娶了,总之她的结局不得而知,没有人能联系上。
高青子的离开,正如她在小说中写的流星一般转瞬即逝。或许沈从文一开始便与高青子一样,认定了这份情感只能存在于特定的时间。
他在代表作《边城》中写道: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也许对于文人来说,现实的婚姻并不影响精神情感的依赖,但在世人的道德观念之下,高青子只能被打上“第三者”的印记。
这正是她爱上沈从文的不幸。
上一篇:24式太极拳学什么好
下一篇:中国学生学什么东西好
发表评论